水至清则无鱼。
想要摸鱼,那首先要做的当然是把水给搅浑。
顾濯的意思很清楚也很简单更直接——如今大秦已经明确会为此事兜底,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道主留下的那样传承都不会旁落他人手中,为什么不在这之前做些让自己愉快的事情?
余笙轻声说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就像你先前所言那般,世间没有几个修行者能禁得住道主传承带来的诱惑,群起而涌之是必然的事情。”
她看着顾濯的眼睛,说道:“届时,很多人将会因此而死去。”
顾濯没有否认,说道:“所以在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情,以此确保事情停在可控范围之内。”
余笙挑眉,问道:“何事?”
“所谓道主传承再现人间,这很有可能是邪魔外道有意放出来,只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虚假消息。”
顾濯笑了起来,说道:“为避免无辜伤亡,万家作为大秦的忠臣理应要在这时站出来,不求把所有人都给拦下来,但至少也要把基础的秩序维持住,时刻提防邪魔外道的突然袭击。”
余笙看着他的笑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轻轻点头说道:“边军有重责在身,不能轻举妄动,故而需要万家出力。”
顾濯请教问道:“这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再补一句吧。”
余笙想了想,说道:“乱起阳州城,万家自当责无旁贷。”
话至此处,她看着顾濯的眼睛,眸子里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
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对方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安静被打破了。
余笙转过身,前往书案开始研墨,准备提笔。
“你知道我刚才是怎么想你的吗?”
“邪魔外道?”
“以利诱人,随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这是毫无疑问的魔道行径。”
“事实上,如今我们做的依旧是同一样事。”
“但你给出了一个我能接受的做法。”
“因此我就不是邪魔外道了?”
“嗯,因为我不可能是邪魔外道。”
“是的,这句话太有道理了。”
顾濯似是感慨。
余笙也不在乎话里的嘲讽之意,略微斟酌言辞后写完了那封信,当面离开一趟后再回来。
归来后,她手中那封信已经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已深。
“事情没那么快能落地。”
余笙为自己倒了杯茶,平静说道:“大概要等到明天傍晚。”
顾濯忽然说道:“那明天的万家会很热闹。”
余笙问道:“为什么?”
顾濯很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大意是无忧山的杀手也将登门,问出一个万家为什么要坏他们生意的答案,南齐密谍司定然也是不甘落于人后,那天夜里跑的有多快,这次上门也就有多快,天命教或许闲不出手过来要说法,但必然是要把这事记在心里,万家若是还想要深度参与云梦泽之事,那就必须要给长逾道人一个解释……
到了明日,万家又将担负起一个维持秩序的重任。
这还是一个无法推卸的要求。
余笙听完后,简单想象了一下话里描述的画面,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确实热闹,确实不容易。”
顾濯说道:“可惜都是咎由自取。”
……
……
翌日清晨时分,阳州城中忽有消息莫名传开,瞬间泛滥。
那消息自然是云梦泽中藏有道主传承。
起初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不予相信,奈何这消息越传越广之余,还有许多细节与明确线索随之一并流露出来,愈发增加其可信程度。
待万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此事早已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哪怕再为此施压也不过是让人不敢把话付诸于明面之上,又如何能拦得住人前往云梦泽一探究竟?
阳州城作为大秦边境重镇,每日来往商队难以计数,总不能为此事紧闭城门,禁止来往人群出入,那除去坐实流言是真以外,于局面着实没有好处可言。
万家暗地里再如何愤怒,明面上给出来的态度也只能是沉默。
然而万家的无奈沉默落在其余诸方势力眼中,无疑就成了背信弃义的铁证——尽管双方从未称得上是盟友,彼此之间更无任何信义可言。
正值天光明媚,不是月黑风高夜,得知消息后的修行者们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心中或多或少都多出了些的安全感,继而拥有勇气,然后蠢蠢欲动。
于是,大批修行者成群结队离开阳州城,抱着撞运气般的念头进入云梦古泽中,只觉得哪怕自己到最后与道主的传承毫无关系,但无论如何还是能看看风景,凑上一场热闹的。
那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时之间,阳州城内人烟骤散,云梦泽上千帆万舟。
……
……
“这是怎么回事……”
万守义的目光缓缓扫过场间,声音里没有半点情绪:“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天井下一片死寂。
众人低头不语,没有回应。
万守义强自冷静下来,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谁有能耐做到这件事。”
有人抬头望向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的,这件事的答案只有一个,何必非要问呢?”
话音落下,场间气氛更为压抑与紧张。
就在这时候,老管家来到天井下,低声说道:“冼将军亲自到访。”
万守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片刻之前,他向族中兄弟冷漠索要一个答案,然后现在答案登门拜访,可他却偏偏不想知道了。
因为他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答案。
然而时间不随人的意志而改变。
世事亦然如此。
冼以恕在正厅没有等待太久,便见万守义笑容如若春风般疾步到来,全然找不出先前面沉如水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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