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出堂走得一段距离,张先转身回望,隐约看见,堂间两名侍女,已然又伺候在张琚身前。此时,张先那张凸着两块横肉的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注目良久,心中暗暗叹道:“大兄,你常道杜洪狂傲,但你的自矜与傲慢,又何曾下于那匹夫?”
扛得住失败打击的人,其成长是相当快的,至少于张先来说,在连番的失败,以及危沮的形势逼迫下,他第一次觉醒了对兄长的抗拒,而不是像过去那般,俯首帖耳,指哪儿打哪......
“司马勋若能指望,去岁他早就进长安,何需等到今日?”念及与张琚的一番商量所得,张先在心中暗暗鄙夷着:“妄想挟援军以自重,只怕援兵未至,城池已破!”
武功城内的杜、张将校中,只怕没有比张先,对苟军的认识更为深刻的了。鉴于此,张先心中的紧迫感更重了,绝不能任大兄自矜自为,否则必有祸患加身!
或可行非常之事!很突兀地,这样的念头出现在张先的脑海中。
......
比起武功城内的人心惶惶,各怀鬼胎,城外的苟军,则是另外一种光景,军心凝聚,整齐有序。尤其是城东的中军大营,更是禁制森严,苟军这支一路打出来的军队,在苟政呕心沥血的浇灌与滋养下,已经越发具备强兵的素质及风采。
连营之间,除了蛙声蝉鸣,一片寂静。零星的灯火,将中军帅帐照得明亮,苟雄那魁梧的身影映在帐体间,英伟的面庞间尽显沉容,盯着悬于身前的一张关西郡县细图,仔细研究着。
这张图,是苟政在接收了长安之后,从小城宫室内翻找出来的,年份已经相当久远,竟是前赵刘曜时期所制,但却是当前苟军所拥有最细的一份舆图。
这么多年过去了,城池、交通情况,必有谬误,但依旧极具价值。此番苟雄出征,苟政则依依不舍地将此图交给苟雄,以便其进军,苟雄也相当珍视。
兵临城下,胜势在握,面对已成困兽的杜、张,苟雄显然格外从容。此时,他镇静的眼神中,映照着的却是武功乃至扶风郡外的疆界。
苟政进一步的指令,已然传至军前,杜、张之流,已非其主要考虑对象,快速拿下整个雍秦,才是战略级目标。
隔着两百多里,苟雄都能感受到苟政的那种急切心理,不过,对于速定雍秦,他实则也呈认同意见。而他思忖着的,只是在拿下武功,平定杜、张之后的动向,是北方将渭北地区彻底拿下,还是西进打石宁、王擢之流,平定陇西地区......
苟政虽未明言,但他的倾向,苟雄还是知晓的。在此事上,苟雄则有些犹豫,心中自是倾向于西进,不为其他,只因略阳就在扶风西面。游子还乡,多少年了,这是父兄的遗愿,也是几乎整个苟氏族人的夙愿。
不过,从战略大局考虑,先徇渭北,克定雍州,进一步巩固长安及三辅安全,是更为稳妥的办法。直接往西,战线难免拉长,一旦渭北有事,形势恐怕就难于掌控了。
渭北夷夏杂处,豪强军阀林立,是当前关中最为混乱的地方了。虽然当下,那些分布于渭北郡县间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们,都曾向长安表示归顺。
但显然,只是流于表面,毫无信任与凝聚力可言,这显然不是苟政想要的。即便再心切,进步的次序,还是不能乱......
在苟雄的目光流连于渭北郡县,以及它们分别代表的诸豪强势力时,苟安那矮壮结实的身影出现在帐前,拱手拜道:“参见二将军!”
“子平来了!”苟雄回过神,含笑应道:“可是城中有回信了?”
苟安颔首。
“情况如何?”苟雄虎目微睁,仿佛冒着精光。
苟安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道:“给答复的,乃是张先!据其信使所言,杜洪焚毁信简,怒骂主公,誓死不降。而其兄张琚,也甚是顽固,不愿轻易投诚。”
“哦?这却有些出人意料了,听此口吻,这张先与其兄,似乎并非同心同德啊!”苟雄有些惊异。
苟安语气中带有一抹感慨,道:“的确如此!张先的使者说,他不愿与杜洪、张琚,顽抗主公,若主公肯接纳,他愿率亲兵,杀杜洪,挟其兄,开城献降!”
闻言,苟雄回到帅案,缓缓坐了下来,微微思考过后,说道:“元直要的,是挑动杜张内斗,不战而屈人之兵。如
如今,这攻心之策,显然已初具成效。至于所许条件,究竟是张琚得之,抑或张先,则无足轻重了!”
“既如此,当如何回复张先?”苟安问道。
苟雄抬眼,冷笑两声,道:“答复张先,杀杜洪,以武功军民来降,待归长安,必不毁诺!”
“诺!”
夜更深沉了,厚重的云层将武功城牢牢罩住,只零星的月光能够透进城内,浓重的墨色,几乎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城东城厢内,张先一身戎装,手执长剑,已然等候多时了。直到心腹归来,两眼爆睁,急声问道:“可曾见到苟军主帅,事情如何?”
亲兵顾不得喘口气,将从苟军大营那边得来的回答复述了一遍。
闻之,张先神情微松,站起身来,旋即转肃,扭头喝道:“来人!”
房门推开,四名将校走了来,恭听命令,这些都是张先的心腹将佐。看着四人,张先肃声道:“集中兵马,半个时辰后出发,擒杀杜洪,开城献降!”
“诺!”
“举事之后,你带一队人,前往府邸,保护司马!”张先又对那名使者吩咐道。
言落,倏地,张先脑中又忽然生出一个难以遏制的恶念:我何不趁机,行非常之事?
张氏,未必得听张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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