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不高,但依旧是个极好的杀人天,利于办大事。
并不宽敞的县城街道间,张先下属最忠心的部卒们,聚成队列,在零星几根火把的照耀下,快步沿街而行。黑压压一片,部卒个个神情严峻,行进间比肩继踵的摩擦声甚是杂乱,几乎响彻整条街道。
欲成大事,不消人多,只要五百精兵足矣。张氏麾下,是有一些堪称精锐的兵卒了,他们一向享受着最好的待遇,使用着最好的装备。
参与张先行动的五百人,则是久经他统率、训练的部属,虽然在历次战斗中损折走失不少的,但还是保留了一部分。
如果说张琚的底气是张氏的话,那么张先的底气就是这些部属,也是他敢于做大事的最大倚仗。当然连遭败绩之下,士气已经很低落。
不过,在张先召集部众,并告以行动目标之后,士气便立刻得到恢复,散乱的军心也重新凝聚起来。对部卒们来说,今夜干完这一票,明晨天亮了,他们也就解脱了。
这个时代,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还是苦苦挣扎的贩夫走卒,对失败的耐受度都是很低的。对杜、张下属的将士们来说,也早已厌倦了频繁的失败、溃退与逃亡。
如果说张先也很聪明,那么他聪明在于将兵败的罪过推出去,把部卒们的怨气往杜洪身上引导。事实上,效果很不错,张先虽然屡战屡败,但至少还带领他们与苟军作战,拼杀过,努力过。
杜洪等首领呢?仅仅是坐在高堂之中,指手画脚,发号施令,他们享受着钟鸣鼎食、美酒佳人,将士们在前线拼命拼输了,反而被诿过指责......
谁肯甘心服气?
愤怒的力量是可怕的,只需善加利用引导,便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力。而张先,在得到城外苟军的保证之后,果断将军中弥漫已久的怒火,给引燃了,并且首先烧向杜洪,他被张先视为“败乱之贼”。
沿长街而西,不到片刻,经过一道曲折,武功县衙便进入眼帘,杜洪的将军府,便设在其间。深夜的衙门前,挂着几盏灯笼提供照明,杜洪对自身的安危还是很重视的,平日的时候,衙署内外,常备着五百亲兵,那也是他最忠实可靠的力量。
不过,随着苟军兵临城下,为表拒敌之心,杜洪将大部分亲兵,都派上城驻守了,以致衙署空虚。
昏暗的灯火下,只有几名甲士在值哨,并且很快察觉了,自黑夜中传出的动静实在太明显了。
“有状况!”值哨的军卒发出警告,然后朝张先众来处怒喝一声:“来者何人?”
答复他的,是愈加密集且逼近的脚步声,而伴着一阵密集的破空响,数十支羽箭以凌厉之势袭来,根本反应不及,几名哨卒立刻被射倒。
身着的皮甲,显然无法防护来自近距离弓弩的射击,强劲的力道,足以将人射穿。几个呼吸的功夫,张先等众的身影彻底暴露出来,但黑暗之中,也只见得幢幢人头。
张先满身戎甲,一马当先,就像过去在冯翊打猎那般,冲锋在前。衙前军卒,还喘气的被补了刀,闻声之后出门查看的守门军官,被张先眼疾手快,一刀给砍了脖子。
抢开大门,门后的守卫,也被张先带头杀散,至此,县衙大门彻底洞开,于张先而言,完成“战场起义”最大的阻碍搬开了。
冷峻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县衙内的花木、房舍,张先深吸一口气,高举的长刀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着寒光。用力往前一举,张先怒喝道:“杀!”
言落,便带头冲锋入衙,身后部卒也一齐涌入,分往衙中各处,逢人便砍,见人便杀。
在事前,对此次行动目标,张先也有很清晰的交待,总结来说,就一字两条:杀杜洪,杀光衙内所有反抗之人!
武功县衙,地方不大,五百部卒,足以将各院填满,很快自前庭至后堂,到处都是杀声,到处都是惨叫。而张先目标明确,领着一队亲兵,直接奔向杜洪所居之室。
连砍几名仆侍,至杜洪寝居外头,正听到杜洪惊惧的询问:“何人造反?”
“张先杀贼!”闻之,张先哈哈大笑两声,招呼着部卒:“杜贼未走,上!”
一左一右两名悍卒跃出,上前一脚踹开房门,伴着一声惨叫,却是前来汇报的仆从先被斩了。而张先步入房间时,见到的是像小鸡一般被拎出的杜洪,还有一名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那是杜洪最疼爱的姬妾。
其中一名士卒,将那姬妾也一把拽出,伴着一声尖叫,睡装清凉的美人,顿时暴露不少诱人的春光,即便黑夜之中也晃得人眼前一亮。
然而,那士卒显是一莽夫,又或者杀红了眼,受不得其尖锐,一刀就给砍了。无情的钢刀,砍在娇嫩的玉颈上,鲜血飞溅,香消玉殒,张先连喊住手都来不及。
“谁让你杀她的?”张先怒责亲兵。
亲兵委屈道:“将军有令在先,所有人等,一概格杀!”
张先瞪了亲兵一眼,却没再斥责,看着已没了声息的美人,可惜道:“多好的女人啊!就这么被你这匹夫杀!”
即便不自己享用,拿来献给苟军主将,也是一份厚礼,一种诚意啊!
杜洪姬妾甚多,但尤以被杀之女,身段婀娜,艳名在外,毕竟平日里杜洪很喜欢带出去炫耀,给下属们欣赏,张先也是有贪占之心的,但一个没交待清楚......可惜了!
“多好的女人啊!”回过身,心头小小的郁闷立刻消散了,看着惶恐不安的杜洪,张先又感慨道:“竟为这等犬豕之徒享有!”
看着面带血迹,状若恶鬼的张先,杜洪颤声道:“张......张先,因何造反?我,待你兄弟不薄啊!”
“不薄?前几日,你不是还要治我的死罪吗?”张先冷笑道。
“误会!误会!”杜洪道。
“没有误会!匹夫,纳命吧!”张先抬起刀。
“别——”
然后是一声惨叫,杜洪即行殒命,带着他对宏图霸业的妄想......
不管如何,在羯赵末年的北方舞台上,杜洪也还算是个人物,他的经历与建树固然无可称道者,但也足以留名史册哥了。
倘若将来苟政成就大业,他们作为创业之初一个主要对手,一个上升的台阶,还是值得被拿出来说道的。能够做好一个历史级别的背景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屋内,张先又补了一刀,将杜洪的脑袋揪下来,血糊糊的也不管,就往腰间一别,招呼着左右,往外走去,道:“立刻派人,告之各门守军,杜贼已死,我愿率三军投效苟军,保全性命。有不从者,从者可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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