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晋阳。
这座城坐落于龙山以东、汾水之畔的城池,算起来已经有近900年的历史了,西晋时期经过一轮大的扩建,乃成今时之规模气象。
作为并州首邑,山西大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所,也一直支撑“河东-山西”这片战略要地。西晋末年之时,刘琨据此,在胡汉与羯赵的夹缝之中,苦苦支撑十年之久。
淌过的汾水,以及太原盆地,给这座城池注入了不平凡的因子。而在每个历史时期,尤其是天下崩摧的时候,也往往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天下大势的风云变化,而当下在晋阳这座舞台上活跃着身影,毫无疑问乃是并州刺史张平。
张平其人,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在并州任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文治武功。然而,时势造英雄,在时代大潮中,张平居其位,并掌握着一定招抚士众将卒的手段,再加一点野心的催化,便足以使其成为一方之雄了。
秋高之时兴师动众南下,虽然功败垂成,不只没能拿下苟政,反而损失不少兵马,并恶了羯赵朝廷,但于张平来说,却也并非一点好处没有。
至少,借着前前后后近两个月的行军与鏖兵,张平对并州下属军队进行了一次相当有效的整合与收买,苟政进献的那些金银与食盐,他全部用来赏赐麾下文武,人情大悦。
以致于,回到晋阳后,张平从诸郡并州军中,简拔壮士,扩充本部,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对并州百姓,张平未必有多少恩泽,但对麾下官兵,恩养善待,却从不吝啬,也使一大批将士,愿意为其效力。
再加他对内结大族,礼遇士人,外则引胡部(铁弗匈奴)为援,诸多手段下来,张平对并州的统治,就这么一步步走向巩固。
但数月以来,张平心中一直有所顾忌,那便是邺城朝廷,不管如何,他名义上仍为羯赵王朝下属的封疆大吏,邺城明面上仍旧掌握着羯赵最为强大的力量。
不过,这种忌惮,随着自身实力以及对并州诸郡掌控的增强,本就一步步消解着。因此,当邺城那边,再一次发生政变,羯赵的皇位再度转移的消息,翻越太行山,传至晋阳之后,可想而知张平是怎样一种感受。
心情绝对是愉快的,甚至是享受的,只不过,当时张平正在刺史府中设宴,美酒足食,歌女舞姬,款待他麾下文武。
因此,在骤闻“噩耗”之时,张平表现地十分惊诧、震怒乃至痛心,以手抚膺,悲愤地冲在场众人道:“石棘奴弑君谋逆,罪大恶极。先帝(石虎)有隆恩于我,今国家有难,主上蒙凶,奸贼猖獗,我却只能困居晋阳,无所作为,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得先帝啊!”
张平这番惺惺作态,在场众人都看得出来,只是做戏罢了,唯有张和,不大聪明的样子,当场表示,石闵篡逆,人神共愤,建议叔父倡大义举兵,讨伐石闵。
张和经浍口一败,可谓颜面扫地,虽然仗着与张平的关系,在并州集团中依旧占据高位,但权力与威望大大减小。作为兵败的惩罚,连上党太守的位置都丢了,被张平夺赐与将军诸葛骧。
因此,张和一直期待重振声威的机会,让他颜面扫地的苟政,与晋阳正打得火热,态度恭敬,使者、商队不绝,张平甚至动了收苟政为义子的念头。
因为此事,张和一直很苦恼,赵都发生的政变,在张和看来,就是一个机会,不管能不能成,都比待在晋阳受人议论来得好。
但是,张和的志气是好的,只可惜,显然不合叔父张平心意,因为他的慷慨请缨,堂间的空气都安静了,画面几乎禁止,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写着尴尬,张平尤其明显。
还是别驾贾雍出言,稍解尬局,说道:“邺都惊变,皇帝被弑,石闵当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必然引得海内沸腾。石氏宗室,羯族耆老,地方州牧,将军刺史,必然不服,群起而攻之。
天下大乱,就在不远,当此之时,明公当恤部卒以强军,养士民以安政。一旦变起,进可东出太行,定鼎中原,退亦可固守并州,不失王侯之位,何必急于一时?”
贾雍所言,自然深得张平之心,当着众人之面,“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也只能暂作忍耐了!”
“吾心甚坚,只是力有不足!”话锋一转,张平又拍案而起,以一种慷慨激昂的语调道:“从今日起,并州自吾以下,文武将吏,皆应常怀忠义之心,讨贼之志,厉兵秣马,积粮储械,以待将来!”
“诺!”
虽然张和的建言略显莽撞,但对他的那股劲儿,张平还是很满意的,为免伤了他的积极性,当场恢复他军权,以晋阳亲军交由其统率。
而比起宴堂间的痛心疾首、义愤填膺,回到内府后的张平,是开怀不已,大笑不止,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感慨道:“石季龙英雄一世,所生子孙,尽是些蛇鼠之辈,狼种豺性!这石氏江山,岂能保住,早该换人了......”
关于邺城的政变,是有两个版本的,其中一个,自是石闵及其党羽炮制出来的,孟准、王鸾等人造反作乱,他奉义阳王石鉴之命,拨乱反正。
但还有一个,传得要更加快速、范围更广,就是石闵作为主角弑君篡权,并且细节、过程有很清晰的描述,仿佛亲历了一般。
且不论这个版本背后的故事,但显然更为羯赵的地方军阀们所采信,毕竟如果不是这样,如何让羯赵的军阀们高擎“义”旗,讨伐不臣呢?
张平的兴奋,也不仅停留于口头上,他还身体力行,召他最疼爱的侍妾,再展雄风,狠狠地输出了一波,方才罢休......
约摸晌午时分,张平正在府中与侍妾调情,一名侍者,前来禀报:“使君,从事马先求见!”
若是旁人,张平或许会召其参与进来,一同饮酒游戏,但是马先这个商贾出身的属吏,就难免有种被打扰兴致的不悦感了。
不过,张平还是挥了挥手,吩咐道:“引他进来!”
三两月的时间,就足以让人一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马先。如今的他,身着锦衣,出入此时府衙,参与军政之事,比起当初,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匆匆而来,直至张平面前,头都不敢稍抬,恭敬地拜道:“参见明公!”
看着马先,张平眉头微蹙,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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