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石闵假自己之口,下达这样的命令,石鉴的脸色也不由变了变,但见石闵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并没有作话。只不过,心头的得意之情由此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厌恶,这是当着他石鉴的面清除异己啊......
既然造反了,皇帝那“一家子”当然要清除,但石闵要急于把孟准、王鸾、张斐等文武除掉,除了震慑朝野,以达成立威的目的外,报复的理由恐怕要占一半。
当初,石闵跋扈犯上,横行宫廷朝堂,就是孟准、王鸾等臣向石遵进谏,建议他有所防备,稍夺其权。这笔账,石闵可一直记着。
相比于无兵无权的孟准,当初一同自李城扶立石遵,麾下又掌握着一支禁军的王鸾,更被其视作眼中钉。此番政变,石闵还专门派人对付王鸾,执其于府中,又以都督中外诸军事的身份,收编其部卒。
在众人的目光下,周成快速返回琨华殿,石闵一干人没有作话,只是在殿外默默地等着。没一会儿,便自殿内传出男男女女的惨叫声,并且,很快便归于沉寂。
一直到苏亥、周成二将前来汇报,“逆贼”已然尽数被杀,石鉴紧握的双拳,方才缓缓放开。
石闵嘴角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转身便冲跟在石鉴身边的宦官杨环吩咐道:“还不快带领宫人,将琨华殿打扫干净!”
“诺!”杨环便是替石鉴向石闵通风报信的人,此时,都不需石鉴的首肯了,见机很快地应了声,然后便去召集散乱的宫中内侍,洗地。
“恭喜大王,待琨华殿打扫完毕,你便可登基称帝了!”转过身,石闵含笑冲石鉴拱手道。
石鉴脸上也有些喜不自禁,但见石闵那张可恶的面庞,也不得不压制住心头的欣喜,回礼道:“事成,多仰仗武兴公之力,登基之后,我必有厚报!”
“臣多谢大王!不,多谢陛下!”感谢的同时,石闵连头都没低一下。
显然,石闵并没有真正把石鉴放在眼中。也是,若是石遵,或许还能忌惮一二分,你石鉴算什么?石闵的心中,则冷哼着,此前扶了一个不知感恩、不信承诺的石遵,他已经受了教训,这石鉴,呵呵.....
大赵天下,再难挽回了!李农在旁,亲眼目睹着鉴、闵二人的对话,心中暗暗叹息,甚至有一抹伤感。就石鉴的见识能力,石闵的骄愎残暴,很难让人想象,羯赵能够安定下来。
“李公!”默默叹息之时,石闵突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李农身上,出声唤道。
闻声,李农也于瞬息之间调整心态,打起精神,拜道:“不知武兴公有何吩咐?”
“不敢!”对李农,石闵看起来可比对石鉴要尊重多了,轻笑着说道:“司空乃我朝元老,德高望重,新君登基之后,恐怕还需李公多加支持啊!”
“有武兴公这等擎天之柱在,大赵自可安宁,朝野必然敬服!”李农谨慎地恭维着:“若武兴公不嫌老朽年迈,自当恭立于侧,略尽薄力!”
见李农如此识趣,石闵心情更好了,顿时大笑几声:“李公过谦了!”
“哈哈哈......”
石闵的笑声愈高,很快,整个琨华殿外,就只剩石闵肆意而张狂的笑声,那种得意与喜悦,将这宫廷惨变带来的肃杀感都冲散几分。
事不宜迟,登基典礼,亦需从速。
琨华殿内,地几十具尸体,已经不见踪影,血迹也已清洗干净,看不出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一场屠杀,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道,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彻底散去的。
令人作呕的味道,不断刺激着殿中所有人的味蕾,羯赵宗室大臣、公卿百官们,齐聚于此,很多人都还没有从这场惊变中彻底回过神。
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殿里殿外的甲士,都让他们把所有的疑惑、愤怒与不满,埋藏于心底。几乎在一种恍惚之中,欣赏完石闵与石鉴的表演,稀里糊涂地就拜倒在石鉴的脚下,恭贺新皇登基。
当以皇帝的身份,坐在琨华殿的宝座上,接受众臣的参拜时,石鉴自是一番心潮起伏,值了,全都值了......
不过,若没有此人碍眼,该多好,在看到像个门神一般站在公卿首位的石闵,石鉴心头不爽极了。不过,面上仍得装出一副大喜的样子,并当场兑现承诺。
在石闵前职的基础上,加其为大将军,封武德王,依旧都督中外军事,录尚书事,全权处置军政,以国托之。
其后,在石闵的提议下,石鉴大封功臣,参与政变的石闵党羽,都得到爵位与俸禄的赏赐。于此同时,大赦天下,以昭天道。
为了稳定朝局,凝聚赵人之心,又提拔光禄大夫郎闿、秦州刺史刘群、侍中卢谌等人,协助秉政。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汉族”,尤其是刘群与卢谌。
刘群是刘琨之子,卢谌出身范阳卢氏,都曾追随刘琨,为西晋王朝坚守并州,在早已远去的那个时代,也算是风云人物。
石闵是个自负且残暴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同样是个聪明人,至少具备一定的见识与判断力。比如一直以来对蒲氐的忌惮,又比如发动政变之后,他知道朝廷内外必有不服者,他需要一些人的支持。
军队虽是根本,但仅靠军队也是不够的,而石氏宗王,羯族公卿以及羯士也不可靠,数来数去,也唯有那些“汉族”世家,值得团聚,也更有可能支持他。
若是其他北方士族,或许不会冲动地轻易下注,但如刘群、卢谌这样饱经世事磨砺与考验的老江湖,在人生暮年,看到“汉人”重掌江山的可能,还是愿意豁出去再拼一把的。
石遵被杀,石鉴登基,石闵封王秉政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般,向羯赵下属各州传播而去,而这一次邺城政变造成的影响,显然比半年前石遵挥师夺位时,要严重深远得多。
邺城朝廷的混乱与撕裂,再一次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各地的军阀、实力派、野心家们,都闻之而动。
比如,枋头的蒲氐。蒲洪之子蒲健,在得知石闵篡弑之后,果断自邺城斩关而出,南奔枋头,心知再待下去,必然性命不保。
而从蒲健嘴里得悉邺城虚实之后,蒲洪则更无忌惮地招西归的揽秦、雍流民,扩充实力,整兵经武。枋头集团,看起来已然做好应对北方大乱局的准备。
而石闵,当他正式站上台前,得意地享受着无上尊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一种天下沸腾的局面,脚下是怎样一片足以将人埋葬的泥沼。
邺城之内,反叛不断,邺城之外,讨伐不休......
在石闵的操盘之下,羯赵一步步走向彻底崩溃的同时,河东的苟氏集团,也在苟政的经营下,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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