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直孺的房间在炮舰顶层,虽然已经是炮舰上条件最好的单间,但面积也不过十来平方,没有丝毫装饰可言的地板和墙壁冷冰冰的,两扇小窗只能在白天透进来些许微光。
焊死在墙面上的硬床和钉死的办公桌一样让方直孺浑身难受。
船上没有唱机,海浪声和船体摇晃发出的嗡响趁着机会直往方直孺的脑袋里钻,似乎想要把他最为喜欢的交响乐都给挤出去。
他干脆打开舱门站在了楼顶上。
海洋不像津门那般永远笼罩在乌云之下,往远处看总能看到璀璨星光。
船舱下的兵丁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北洋水师最近的风风雨雨,只觉得停靠在港口的轻松日子十分惬意,但男人总是无法安分太长时间,他们已经连续几天通宵达旦的赌博,骰子的滚动声甚至压过了海浪,传到了方直孺的耳朵里。
连去去济远号资格都没有的兵丁们自然不是方直孺关心的对象,他甚至都懒得多说一句。
三层船舱隔着的远远不止三代人的努力就能跨过的阶层。
方直孺深深的吐出了肺里的浊气。
“已经过了一个多礼拜,明天,明天我一定要上岸。”
似乎是自我安慰一般,方直孺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心里面轻松了许多,于是准备回到房间。
可这时他却突然察觉到了稍微有一些不对劲。
楼下的喧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转而是牛皮靴子踩着船板的急促响声。
方直孺眯了眯眼睛,心炁逸散之下,果不其然发现了楼下几团激烈的心炁波动。
那一团团带着海腥味儿的心炁,刚刚亮起便被人以蛮横不讲理的雷霆手段迅速熄灭。
而罪魁祸首的滔天气焰就像是闯进鱼群的鲨鱼一般肆意撕咬。
“还敢有人在军舰上找事?”
不知道为什么方直孺的脑海里出现了站在巴黎夜花园门前的那个年轻武夫。
他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是觉得可笑。
纵使此时此刻船上并没有水师武官,但他方直孺也不是一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求援,一旦让济远号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北平的人都会把齐青崖这三个字从头查到尾,到时候他根本没办法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只有把齐青崖杀死在船上,再把尸体扔进海里喂鱼,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转身回到房间,先是不紧不慢的穿上了一件江南械造总局生产的双炉内甲,方直孺只是看了一眼红色的信号枪,便伸手取下了旁边挂着的韦伯烈手枪。
这种从英格里进口的自动转轮手枪以精巧和可靠出名,由于其弹巢平面看起来很像梅花,所以又被北洋水师称为“梅花手枪”。
但方直孺手里的这支是特别订购,就连用来缓冲枪托垫也是特殊天水合金打造而成。
枪的价格不菲,子弹更是值钱。
方直孺把六颗天水子弹一枚又一枚的压进弹匣,这才重新站在了视野开阔的楼顶之上。
好整以暇等着齐青崖的出现。
楼上有海风,楼下有血雨。
“他妈的,这人是怎么上了船的?!”
一把抹下旁人溅射在自己脸上的鲜血,皮肤黝黑的水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个只能看得清刀光闪烁的黑影。
要不是刺鼻的血腥味和满地的残肢鲜血,嗅觉和视觉冲击实在太过凶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这段时间太安逸而产生了幻觉。
“还愣着干什么,拿家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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