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崇祯像个愤怒的老男人看着隔壁老王般,看着杨丰祸乱他的如画江山时候,带着锦衣卫跑到吴家的薛濂却傻了眼……
吴三辅早就跑了。
就算吴三辅的确缺乏应变能力,但他手下还有七十多家丁呢!
这些家伙全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对危险的感应之敏锐都已经到了玄幻级别,毕竟连这点本事都没有的早就骨头渣子都不剩。黄华坊的火光升起,他们立刻就确信薛濂要坑他们,本来这种可能性就是有的,他们也都有所防备,再加上那些刺客都是他们同生共死的兄弟,互相基本上可以做到心有灵犀的……
思维模式相同。
后者的应对措施与他们在同样情况下的应对措施不会有任何区别。
什么叫生死与共的兄弟?
这就是。
连这都做不到,千军万马的战场上配合个毛啊!
明白危险迫在眉睫的他们立刻带着吴三辅溜了。
虽然目前情况下出城很难,但躲起来却并不难,他们又不是那些刺客被困在一個封闭的坊,京城那么大,有的是地方可以暂时躲藏。
但这下子薛濂傻眼了。
他只好回去向崇祯报告,崇祯也只好寄希望于杨丰给面子,但他派去的王德化,欲哭无泪地回到皇城告诉他,杨丰说从没抓到刺客,都是谣言,至于他在黄华坊斩杀的,其实是一群采生折割的匪徒。因为他这个人正义感太强,一时没忍住就全剁了,反正依照大明律这些也都是要剁了的,此事有无数人可以给他作证,包括遂安伯也在场。总之刺客依旧隐藏京城,他依旧要带着京城军民继续搜捕,直到他把刺客找出,另外请陛下放心,不会误抓一个好人,他都记着刺客模样呢!
所以……
他只要不承认,那刺客就永远抓不到。
崇祯气的差点爆发。
这个逆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但问题是他真没办法对付,毕竟现在他手上就那点内操和锦衣卫,连皇城的守卫都不够,除非调边军,但大臣们坚决反对,张国维很直接的告诉他,边军入城就不是抢几家勋贵了。
兵部尚书对自己指挥下的官军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甚至那时候抢掠都已经是不值一提小事了。
殴帝三拳也不是没有可能。
实际上几个头脑清醒的勋贵同样也反对。
毕竟不是所有勋贵都像薛濂几个一样蠢。
而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候,那个仅仅用两天时间,就撕开了大明王朝最后那一点遮羞布的小恶魔,正看着面前一个颤巍巍的老家伙。
“谈——判?”
他扯着嗓子说道。
“杨生员,老朽已行将就木,也不想遮遮掩掩,你就把老朽当一具冢中枯骨,咱们有什么不妨直说。”
后者捋着白胡子,一脸慈祥可亲的微笑,俨然星宿老仙般说道。
这是英国公张之极,也是勋贵里面算耆老的,原本历史上他就是这一年死的,然后他儿子张世泽袭爵,正好赶上了李自成的夹棍。
至于现在……
他家已经不远了。
虽然京城东边这几个坊勋贵的确并不多,这些勋贵大多数都在城西尤其是西北几个坊,但英国公和成国公家却都在东边,只不过靠近皇城,算起来朱纯臣家还要更近些。但出来跟杨丰谈判是要冒生命危险的,这个小坏蛋心狠手辣,歹毒的很,而且喜怒无常,朱纯臣还不想冒这个险。而张之极眼看着时日无多,自然还是他更合适,反正就算他被杨丰弄死,正好他儿子袭爵,再说杨丰总不至于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都好意思下手吧?
话说就英国公目前这状态,都用不着他用那个邪恶的鞭子,随随便便戳一下都可能咽气。
“英国公,枯骨可不会说话。”
杨丰淡然说道。
“杨生员,那老朽可以不说话,只听你说。”
张之极说道。
说着还咳嗽了几下。
他身旁跟着的老管家赶紧给捶着后背。
“这样吧,看在我杨家祖宗据说当年也曾经跟着你祖宗的面子上,我也就不妨直说了,第一,每家一万石粮食有点少。”
杨丰说道。
的确有点少了。
之前大家有就已经很开心了,但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杨生员,小的给您交个底,就这年景,地主家也没余粮,您要说再加个几千石,府里的确还能拿出,但这点也没什么用,要是再多,那府里真已经拿不出了。以小的知道的,如今京城勋贵府中,最多的也就能拿出两万石,银子的确有,给您加到十万两,各家咬咬牙也都认了。但您要更多粮食,这个真拿不出来,各府的庄子大多也就在这京城周围,连年天灾,战乱不断,再加上瘟疫,佃户也罢,军户也罢,死的死,逃的逃。
其实一年也收不了多少。
小的也给您交个底,咱们其实过去也是从南方买粮,再在京城售卖。
但如今运河不是还冻着嘛。”
张之极身旁管家陪着笑脸卑躬屈膝地说道。
“杨生员,老朽也不是那种舍命不舍的,也知道京城军户都是自己人,也不能眼看着饿死。
但真没粮食。”
张之极说道。
“哪里有粮?”
杨丰问道。
“哪里也没粮。”
老管家很诚恳地说道。
“北直隶士绅家的确有些,咱们也的确可以联系买,但这年景,他们也不会卖太多,而且他们也没有多少,咱们要是说十两银子一石,的确会有人往这里卖,但卖的只能是从各地百姓嘴里抢出的活命粮。
您养活了京城这些军户,那北直隶各府县就得饿死更多。”
他说道。
“真没有?”
杨丰一副很沮丧的模样说道。
“杨生员,老朽行将就木,人之将死,又岂会骗你,老朽承认的确颇有家财,毕竟近三百年世家,要说没银子的确也没人信。
可粮食不一样。
这东西没法子世代累积,攒两百年的粮食都成土了。
三年陈粮就已经霉烂,但大明这饥荒又岂止三年,到今年已十几年,头几年的确储备充足,但三五年后就已经没多少存粮,到如今也只能说让自家上下不至于挨饿,但要说余粮真没多少,大旱三年,地主家一样没存粮,更何况大明天灾兵祸十余年。不如老朽说几句实在的,一,我劝各家一家出十万,我这张老脸还是有些用,二,各家再各自凑个五千石粮,三,今年种我们那些田的佃户租都免了,四,请陛下下旨,各卫军户今年额粮也不用上交。另外事后陛下再下一道旨与民更始,之前一切都揭过,咱们就当从未发生过。”
张之极说道。
杨丰沉吟着。
人群中一个老军户朝他使了个眼色。
“我考虑考虑。”
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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