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薛汝盛,水溶又马不停蹄的进宫面圣。
“你想将神枢营一部改成火器营?”龙华殿内皇上不知水溶打得什么主意,反问道。
水溶道:“回陛下,臣自在南京与倭寇一战中受益良多,深知火器的重要性。不论是剿灭倭寇还是剪除北方蒙古大患,火器都将起决定性作用。而如今我大华火器却还停留在老旧的火门枪,自几年前缴获的少量火绳枪也未受到朝廷的重视。所以臣想通过神枢营一部对火器的更新换代和训练,来促成推动我大华火器的革新。”
见皇帝不为所动,水溶也不气馁,继续道:“陛下有所不知,如今西洋最强大的国家西班牙王国占领吕宋时,紧紧也就竖了一块牌子,根本就不在乎当地土著的意见。当地土著首领不忿西洋人的蛮横霸道,组织兵马反抗,可面对几百人临时拼凑起来的西班牙军队,其中一多半还是当地的土著,竟然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究其根本,就是西班牙人的船坚炮利,火器的领先优势碾压当地土著的长矛箭矢。”
皇帝目光幽深,淡淡地道:“我大华又岂是那些还未进化的蛮夷土著可比,孤知你意思,你是想说这些鬼佬有朝一日也会像对吕宋土著一样,对我大华下手。”
水溶一拱手又道:“陛下明鉴,臣的意思是,如今西洋人立足未稳,我大华强盛,陛下和太上皇又都是一代明主,西洋人自不敢捋我大华虎须。可一旦当他们站稳脚跟,若我大华后世之君又不如太上皇和陛下英明,到时四周又是虎狼环顾,那以西洋人根深蒂固的强盗思维,既能跨越大洋彼岸占领一个小小的吕宋,对我中原腹地怎能不垂涎三尺。所以只有我们大华一直保持领先世界的军事优势,才能令四海归一,万邦来朝。”
水溶说完也是一阵唏嘘,后世的西方列强在中华大地耀武扬威的屈辱历史,这一世水溶绝不愿再来一回。
皇帝深深看了水溶一眼,缓缓道:“北静王一片拳拳爱国之心,孤心甚慰。孤可以去跟父皇提,但这钱从哪来你考虑过么?户部就别指望了,如今,南有倭寇,北有蒙古,哪都要用钱,今年陕西大旱,赈灾的钱还是父皇拿内库贴补的。”
水溶道:“回陛下,臣想过这个问题,这钱自不会让户部出,更不可能让太上皇和陛下贴补。臣想奏请陛下,由朝廷牵头与微臣成立一家兵器局,归兵部管辖,朝廷不用出一分一文,占股六成。这兵器局专职制造火器,朝廷日后所有的火器订单由兵器局承包,利润按占股比例分成。”
皇帝笑道:“你倒想的周到,这么大方,就没有想过火器如果得不到朝廷的认可,不能普及,你岂不是血本无归;退一步讲,即便火器得到推广普及,若户部没钱,只能先挂账,你这兵器局岂不是冤大头,就算你有万贯家财,能撑得了几时,到时可不是几千几万量银子,而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量银子,拖都能把你拖垮。”
水溶也笑道:“陛下说的是,若只是臣一家,自然没这份底气,臣也只是个牵头的。出资的人,臣打算另找他人,而且不是一两个,这样风险均摊,若到时户部真没钱,给个期限,只要朝廷的信誉在,朝廷在,臣想,有的是人愿意赊账给朝廷。”
皇帝闻言也是开怀大笑:“看来你是早有预谋,人可找好了。”
水溶道:“回陛下,臣在南京之时,拔除了孙,陈两家,可是泽惠不少其他商贾,臣打算让薛家带头,联合这些商人一起入股,臣估计问题应该不大。”
皇帝点了点头道:“明日重臣朝议你也来,孤会跟太上皇提及此事,估计太上皇不会有异议,但群臣就难说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水溶知道皇帝这一关算是过了,躬身应是便退下了。
次日,中极殿朝议,中极殿朝议与大朝议不同,只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中极殿议事,大朝议则是六品以上都能来。水溶这個正三品的神枢营统领应召参加,平时武将是不用上朝的。放眼望去这一二十人竟是垂垂老矣,最小的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虽如此,水溶更加不敢掉以轻心,这些老家伙各个熟读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往往一开口就是圣人云,以圣人自居,以大义压人。成事不易,坏事却是轻轻松松。
各人都是修炼成精的官场老油条,虽不知今日为何北静王也来了,但都纷纷上前与水溶见礼。已近八旬的首辅颜佟牙齿都快掉光了,还不肯致仕,颤颤巍巍地朝水溶走来。水溶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生怕他一个不慎跌倒就去见了先皇。
水溶笑道:“颜阁老,近来身体可好?”
老头佝偻个身子,声音嘶哑地道:“托王爷的福,还过得去。听闻王爷最近在神枢营大刀阔斧地兴利剔弊,深得将士们的拥戴啊。”
水溶道:“颜阁老过奖了,本王也只是职责所在,不敢懈怠,深怕有负了皇恩。”
两人正自一顿彩虹屁互相输出,听得太监一声唱喏:“太上皇,皇上驾到。”群臣一听,这才纷纷归位站好。只见太上皇和皇上一前一后走出。重臣和皇帝先参拜了太上皇,紧跟着皇帝起身坐于太上皇左侧,重臣又参拜了皇帝,这才开始议政。太上皇体恤颜佟年高,赐座于他。
水溶作为北静王,地位尊崇。又是神枢营统领,虽年纪轻,但位尊仅次于上首坐着的太上皇和皇上,是以与内阁其他几位大学士都站在第一排,后面才是六部尚书,再往后才是正三品的各部侍郎。听几位阁老与太上皇奏事,水溶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也不插嘴,除非二圣相问,否则他决不开口。
过了大半个时辰,水溶都有些昏昏欲睡,这些老家伙都像是在混日子的,奏疏一上,萧规曹随照章办事就行了,都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所提建议都是些老生常谈,毫无建树。
太上皇瞅了眼水溶,见他似乎心不在焉,突然开口道:“腊月初八东郊祭祖,礼部可一切准备妥当?”礼部尚书忙站出来答复业已妥当。
太上皇又道:“神枢营呢?”
水溶一听,站出来答道:“回太上皇,神枢营护卫行銮,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太上皇点了点头又道:“听闻伱向皇上奏请想将神枢营一部换装,全部装备火绳枪,还要新成立一家归属于兵部的兵器局。今日群臣都在,正好可作商议,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一一奏来。”
水溶领命便将昨日与皇帝说的话又与殿上众人讲了一遍。兵部尚书王子腾听完看了水溶一眼,并未说话。
身后的兵部右侍郎内阁首辅之子颜久江却跳了出来奏道:“启奏太上皇,皇上,臣认为王爷所言虽在理,但我大华可不是南洋那些弹丸之地,更不可与那些土著贱民同日而语。西洋虽强,但强不过我大华天朝,即便他们船坚炮利,几年前在浙江双屿的弗朗哥(葡萄牙)人即使有了火绳枪,不依旧被我大华将士击败,我朝现存的火绳枪就是那一战所缴获的战利品。”
水溶见颜久江跳出来也不惊讶,毕竟兵部的武库司归兵部右侍郎管辖,你这新搞个兵器局若是以后真取代了武库司那岂不是动了别人的蛋糕,颜久江岂能愿意。
水溶面色如常地道:“颜大人所言不虚,可颜大人可知此战我大华与葡萄牙人的兵力对比,我大华出动六千兵力,四百多艘船只,而双屿岛上只是一些弗朗哥商人和居民,能作战的弗朗哥人屈指可数。即便如此,弗朗哥的火绳枪依然对我大华将士造成了不小的杀伤。更遑论几十年前在广东沿海与弗朗哥人一战中,我大华几十船只面对弗朗哥人一艘战船的火炮威力竟只能停在敌人的火炮射程之外,目送对方逃离。这其中缘由,颜大人可知?”
见颜久江不吭气,水溶继续道:“如今我大华普遍应用的火门枪西洋早已淘汰,他们最新制造的燧发枪不受天气影响,操作简便,安全性更高,成本却比火绳枪便宜。而他们的重型火绳枪,其威力巨大,以我大华将士目前所着盔甲,百米之外可轻松洞穿,若有朝一日在战场遇上这种攻击利器,我大华将士必将付出巨大代价。”
殿中众人都不吭声,水溶接着道:“而西洋人的战船上配备的先进火炮更早已远远领先于我大华,我大华战船的火炮炮膛多以竹子和木头制成,多次发射就会因为高温炸裂而不能使用,而西洋战船的火炮则是钢铁铸造,所以往往一艘西洋战船就能硬生生抵挡我大华几十条战船的攻击,想战就战,想走就走,我大华却只能目送对方悠然离去,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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