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坐下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崭新的军装早已经破烂不堪,身上还有七八处地方缠着绷带,远远看去,有种木乃伊的惊悚。
可惜这是在战场,木乃伊诈尸也罢、厉鬼出世也好,或者狼人、吸血鬼,在这里都得抱着头蹲下当灰孙子。
“终于打完了。”
张安平喘着粗气,疲惫的目光扫向了跟着自己在战线上浪了近十个小时的别动队成员。
上午跟着他出动的时候,一共25名别动队员,现在就剩下七个了,至于现在的形象,也跟他一样,都是能把爬出来的厉鬼重新吓回去的样子。
好消息是战地医院里收纳着九名队员;
坏消息是战地医院里只收纳着九名队员。
张安平暗暗叹息,瓦罐难免井上碎,将军难免阵上亡啊。
许是看出了张安平露出的伤感之意,一名别动队员笑着说:
“教官,小鬼子这一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估计现在快哭了。”
张安平在多个阵地上向血战的士兵分析过当前的局势,讲解过日本人发疯似进攻的原由,现在他们不仅守住了阵地,还让日军一整个白天都被拖在这里。
日本人现在租界没拿下不说,还丢了法租界、南市和城区,说赔了夫人又折兵都是轻的。
“哈哈,小鬼子要是因此能剖死几个,那才叫美呢!”
“还别说,就上海这情况,剖两三个将军不为过吧?”
“不为过,确实不为过。”
别动队员们不顾浑身的疲惫激动的讨论了起来,张安平见状来了兴趣,兴致昂然的道:
“剖两三个有点少,咱们得加点素材宣传一波,多剖些。”
“教官,怎么加素材?您先透露下?”
别动队员们好奇的爬到张安平周围,将张安平围起来等待着张安平的讲述。
张安平想了想,嘿笑着道:“这个简单,咱们就发一篇对上海作战之反思。”
“反思?”
众人极度的好奇,一篇反思就能让日本人多剖几个将军?
张安平道:
“比方说咱们可以说没料到日本警备司令部的军官们私欲这么重,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宁可等待几个难以折回的大队,也不愿意向侵略派遣军司令部求援!”
“再比方说咱们没料到川崎联队看着凶悍,实则是一坨烂豆腐,早知道这样,咱们就没必要精心准备三道阵线了。”
“另外,咱们还能说说对土肥圆的估计过高,导致在布局时候束手束脚,好多计划都没来得及布置——早知道土肥圆只是驴粪蛋儿表面光,咱们就没必要束手束脚了。”
“最后,咱们得狠狠的自我批评一下,批评咱们情报工作不到位,未能及时察觉日军战斗力的严重下滑,导致明明有优势兵力在手,却始终未能正视敌人的虚弱。”
一众别动队员听得瞠目结舌。
这些他们知道自然是反话,可要是传到日本人那边,反不反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日军的屁股给亮出来了。
羞刀难以入鞘的日本鬼子,这时候不多剖几个鬼子说得过去吗?
一名队员呢喃道:“这就是笔杆子的威力吗?”
他们辛辛苦苦谋划了好多次,愣是没有直接干死过一头鬼子将军,自家教官的这“一刀”下去,起码三四头!
“高!教官,你可真高啊!”
“应该说毒,真毒——不过,对小鬼子越毒越好!”
张安平笑骂道:
“行了行了,论拍马屁,你们这些扛枪杆子的差远了,以后别整这些没用的,多琢磨琢磨怎么打仗。”
别动队员们哈哈大笑起来,刚刚拍马屁的两人小声嘟囔:
“这不是拍马屁嘛。”
张安平闻言笑了起来,随后扭头看向巷口:“热闹看够了吧?看够了就送我们回去。”
巷口,王天风像尊雕像一样杵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巷子内的众人。
听到张安平的话后,王天风挥了挥手,一支担架队便从他身后冲了出来,直冲巷内。
张安平摆摆手:
“我用不着,抬他们吧。”
别动队员们毫不犹豫的一齐拒绝:
“才不需要呢,我们就这么回去。”
担架队领头的医护兵为难的望向张安平,张安平再度摆手:“他们乐意走就让他们走吧,你们先去忙吧。”
“教官,我们先走了。”
别动队员们相互搀扶着起身,跄跄踉踉的消失在了巷子的深处。
看王天风还跟个雕像一样在巷口杵着,张安平没好气的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扶我一把。”
王天风走近,本想将张安平拉起来,但看张安平跟粽子似的包扎,便直接俯身将张安平抱着扶起来,扶起来以后从嘴里挤出来了一个字:
“逞。”
“切,这叫刘邦中箭。”
“想当汉王?”
“老王,我发现你的心是黑的!”
王天风露出一抹很自然的笑意,没有回应张安平的指责,但却搀扶着张安平在小巷和废墟中穿梭起来。
期间王天风轻声说:
“日军接下来恐怕会调集重兵。”
他知道张安平一直在“苟着”,也在配合日本人将事态只限定于公共租界。
但这一次的回首掏之后,想继续“苟”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嗯。”
王天风奇怪的看着张安平,你嗯什么嗯?接下来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啊?
“这不是学你吗?”
王天风并未被暴击,张安平现在的心情看起来不错,看来接下来怎么办他心中应该是有谱的!
没有“伤害”到老王,张安平有点不忿——就像老王所想的那样,他现在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
“不逗你了,接下来有几件事你要亲自负责——咱们先坐下,说完了再回去。”
张安平示意王天风将自己放下。
王天风将他放到了台阶上,随后和张安平并排坐下。
“咱们手里现在有点钱,回去以后,这钱八成是保不住的,得提前做好准备。”
有点钱?
王天风第一次对金钱的概念产生了动摇。
上海是远东最大的城市,列强在上海各种的银行超过双手之数。
为避免这些银行的资产落入日本人之手,他可是奉张安平的命令亲自去各银行“保护”的。
具体有多少,他给不出一个数值——今年二月份,美国向国民政府提供了一笔五千万美元的贷款(抵押贷款),而他保护起来的银行资产(各国货币、黄金)肯定是超过了这个数额的。
而现在又对城区和法租界展开了“财产保护”,最后的结果可能少于在公共租界的收获,但绝对不会少于五千万美元贷款。
“这帮外国佬,面对日本人的屠刀,一个个跟灰孙子一样,但这钱在咱们手上,他们肯定会绞尽脑汁的讨要。
还有地下党那边,这一次他们和咱们的合作没闹幺蛾子,但涉及到这笔小目标,他们不动心才怪。
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是不可能的,我们要想办法合理的将其战损。”
尽管王天风没搞懂小目标的具体含义,但知道张安平说的是钱,他凝视着张安平,眼睛一动不动。
财帛动人心,面对着巨额的财富,张安平会动心吗?
张安平的安排,真的是公心吗?
这一切,他知道张安平接下来的话会给出解释。
“咱们必须再拖两天的时间,这两天里,你要秘密转运一批黄金和现钞,就转运四分之三吧。”
“具体的路线,我等下给你,这笔钱要秘密送回三战区——不要惊动三战区,我会让局座派人接应,直接送往重庆,一定要保密。”
四分之三,起码是2月份美国贷款的数额!
王天风缓缓点头后,问:“剩下的呢?”
张安平反问:“西游记看过吗?”
王天风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张安平。
“知道孙猴子为什么在天庭中交友遍地吗?太上老君甚至送了他一副火眼金睛。”
王天风一愣,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是太上老君送的?不是炼丹炉炼出来的吗?
“因为他替天庭平了很多年的帐。”张安平幽幽的道:“剩下的四分之一,我需要日本人替咱们平一下帐。”
王天风愕然,艰难的沉默了许久后,他低声道:
“有点多。”
四分之三起码抵得上2月份的美元贷款,那四分之一呢?
这要是都毁了,太多了。
张安平诧异的看着王天风:“你押走的是党国的那份,咱们自己的那份呢?”
王天风这才释然,随后在心里忍不住同情了一下日本人——日本人注定是汤喝不到还要惹一身骚。
“法租界和城区的这份……”王天风心疼的问起来。
张安平苦笑:“总得在明面上有点东西吧?”
法租界和城区的这份当然就是明面上的缴获——但必然会是缩水的,兵荒马乱,缩水不是很正常吗?
没了上海这座金山、这座大坝、这个后勤仓库,忠救军不发工资吗?忠救军不要武器吗?京沪区不需要活动经费吗?
反正,按照韦爵爷的抄家风格办事,然后闷声发大财就行了,一旦出现是多赢的结局,谁脑子进水了还会在意其他?
谁还会让别人去掀这个盖子?
王天风放下心来,面对这难以想象的财富,张安平的安排确实非常妥当,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非常的妥当,对各方都有合理的交代、己方也是一赢到底。
他没有立军令状,只是认真的说了六个字:“这件事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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