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躬安?”
“陛下圣躬安?”
“父皇圣躬安?”
………
“朕安!”
一众朝臣给汉武帝拜见行礼完毕后,又到了任平的尴尬时刻。
排队他可以插,但是座次大家都是早早排好的,任平哪里去插?
他插一个皇亲国戚的座次,除太子刘据以外,整个皇亲国戚的座次都得发生变化。
此乃朝堂,汉武帝就在上面看着呢!
别说一众刘氏宗亲看不惯任平,便是他们和他关系不错,也不愿意在此时,搅乱朝堂,给汉武帝留下话柄。
更何况这些刘氏宗亲,恨不得看任平笑话呢!
此时快到春节了,又逢大朝议,所以各地藩王,诸侯,来了不少,除却汉武帝几個在外的儿子没到外,其他的诸侯,基本上全到了。
“镇朔将军,汝有本奏?”
整个朝堂,就他呆立中央,汉武帝问出此言时,神情颇有几分玩味。
任平闻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其往前紧走了两步,躬身施礼。
“启奏陛下,据臣所查,朔方部六郡,今年一片祥和,百姓安居乐业,皆是仰仗陛下天威。”
“明轮船”进献了,匈奴那边的问题,怎么轮都轮不到任平来提,再说苏武回来大半个月了,他不信汉武帝还不知道匈奴求援的讯息?
思来想去,任平唯有给汉武帝拍马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以求蒙混过关了。
汉武帝闻言,淡笑道。
“镇朔将军镇守边塞苦寒之地,着实辛苦了,汝所奏,朕已知晓,归位吧!”
“诺!”
任平答应一声,又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此事成了死循环,方才他就没位置,眼下上表完,他还是没位置。
不过任平也不是死脑筋,趁着自己刚才上表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就没停过,眼见一众朝臣都坐定了,其灵机一动,也不去争什么座位了,直接向皇亲国戚的最后一排赶去,也不用什么坐垫,就那般席地而坐,盘腿观之。
他这副模样,在场的朝臣见了,大半都忍俊不禁,汉武帝更是当众带头乐了起来。
“呵呵呵……”
任平见此,却是不苟言笑,一脸正经,他看得开,反正自家的名声就是放荡不羁,不知礼数,自家也想遵守朝堂纪律,奈何一个坐垫都没有,既然大家都不给他脸,那索性大家都一起丢脸算了。
“给朕的这位佳婿,添个坐垫,莫要冻坏了身子骨。”
汉武帝出言,底下宦官哪敢怠慢?
就在一个小宦官急急忙忙拿着坐垫,往任平那里小跑时,汉武帝又出言道。
“让朕的佳婿离朕近些,就坐在太子身旁吧!朕老喽,太远的地方可就照见不到了。”
汉武帝此言一出,群臣皆默。
“儿臣拜谢父皇!”
“嗯!”
任平主打一个不要脸,汉武帝给杆,他就往上爬,对着汉武帝拜谢完之后,跟着小宦官,就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太子刘据身后。
群臣听到这声“儿臣”,脸上神色都很精彩,即便稳如霍光,桑弘羊,上官桀,田千秋之辈,仍免不了嘴角微微一抽。
反应最大的便属在场刘氏宗亲了,若不是汉武帝还在,恐怕他们便要出言质问任平了。
论装傻充愣,任平绝对是一把好手。
汉武帝递了杆子,他往上一爬,其他的言外之意,任平全都主动过滤,主打一个我不想,不知道,不理解,不回答。
“臣苏武,有本启奏!”
“准!”
“谢陛下!今匈奴遇天灾人祸,畜牲死伤众多,谷物大量减产,狐鹿故单于求助我朝,下派粮草,以援臣民,有国书一封在此,请陛下阅。”
苏武言罢,不用汉武帝出声,其身旁站立侍奉的近臣金日磾,便赶紧下来接过苏武的表文,给汉武帝呈到了书案上。
在场的群臣,都知道这是逢场作戏,现在整个长安都知道匈奴触怒了兽神,遇奇祸,送苏武一家子回京求援。
汉武帝如何能够不知?
但那都是私底下的禀告,今日苏武主动当众提出来,便是汉武帝确定了今日大朝议的题目。
汉武帝装模作样扫了两眼表文后,便将其搁置在了一旁。
“典属国之议,尔等有何见教?”
任平闻言,心中率先一动,他之所动不为别的,只为这个苏武官职,还是如前世史书记载的那般“典属国校尉”之职。
至于关于匈奴求援的见解,任平倒是不着急做这个出头鸟,在场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大臣呢!
听听他们的言语,探探汉武帝和太子刘据的口风,任平再选边,亦不迟。
和任平做同一想法的大臣不在少数,大家都知道,此时等待方才是最优解。
但有句话说得好:屁股决定脑袋。
任平可以等,在场大部分臣子都可以等,但有些位高权重之人,就是一点也等不了,这个出头鸟,他不想做,也得做。
比如说,现在施礼进言的大司农桑弘羊。
“启奏陛下,匈奴狼子野心,毫无信义可言。
当初他们自缚马腿,送与我朝边城之下,陛下遣派苏使君带金银赏赐,出使匈奴,匈奴非但没有半分谦逊之意,反而愈发骄狂,苏使君也是因此被扣留十几年。
今番匈奴求援,臣以为,还是在效当年旧事。
粮草援助一事,非但不可为,我朝还应当,继续招募愿迁朔方者,屯田备战,坐等匈奴内部大乱。
届时,陛下可派一偏师,出击大漠,便可重创匈奴,使匈奴再不敢小视我朝。”
“大司农言之有理。”
汉武帝刚刚赞扬了一句桑弘羊所提建议,一旁的太子刘据便坐不住了。
“父皇,儿臣以为,援助匈奴粮草一事,未必就不能商量。
匈奴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但这只是他们一部分权贵的性情,底下牧民百姓,未必如此。
我等援助其一批粮草,帮助他们度过今年的危机,牧民百姓,岂有不对我大汉感恩戴德之理?
再则狐鹿故单于,已经向父皇称臣,即是臣属,那狐鹿故的子民,便亦是父皇的子民。
我大汉援助匈奴,便不是再援助外邦了,而是援助自家他州的臣民。”
太子刘据之言,汉武帝并未给予回应,一旁的上官桀闻听,却是按耐不住,立马起身驳斥道。
“启奏陛下,太子仁德,世人皆知,然塞北匈奴,皆饿狼也!
我朝若是援助其粮草,必是匈奴各部首领派人接收,再与以下放。
若是按照匈奴那般背信弃义的嘴脸,不与麾下牧民分说,粮草是大汉支援给他们的,只说是其之前囤积的,我朝又当如何?
故以臣所见,援助匈奴,万万不可行!”
上官桀此言一出,朝堂之上,大半权贵,皆觉有理,纷纷点头。
一时间太子刘据,亦觉得自家有考虑不周之处,想要反驳,却事先准备不足,急智又不够,只能坐在席位上干着急,生闷气。
上官桀目睹此情此景,神情亦有志得意满,就在大家都觉得汉武帝会采纳他的建议时,霍光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汉武帝身施一礼,得到汉武帝的点头承认后,方才出言。
“启奏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太仆上官桀的顾虑亦有所应当。
依臣之见,二者未必不可兼得。”
“哦?镇北将军且细细说来。”
“端水大师”霍光的开场白,成功吸引了汉武帝以及在场一众权臣的兴趣。
听到汉武帝之言,霍光腹中信心愈发的足倍。
“回陛下,太子殿下方才所言,匈奴狐鹿故单于已臣服我朝,匈奴的百姓,便是我大汉的百姓,对此臣深表认同,不过太仆上官桀的顾虑,亦不是空穴来风。
依臣之见,既然匈奴当中有亲汉的权贵,藩王,何不我朝的援助粮草,就发给他们,或者双方都发,但是不亲汉的,只给予少量援助,亲汉的则给予大量援助,确保亲汉的匈奴王,麾下牧民百姓,能够平稳度过这个冬天。
人心有称,两相比较,自然亲者更亲,仇者更仇。
然即便不如此,亦是亲自亲,仇自仇。
与其拿我朝血汗,滋养仇狼,还不如喂养家犬的好。”
霍光说到此处,在场之人,包括汉武帝,皆是眼前一亮。
“启奏陛下!镇北将军之计甚妙,臣有拙见,可补缺漏,若要依计而行,不如拖延匈奴一方几日。
一来,有了日期的宽限,我朝可不动用京中存粮,把援助的粮草,分摊到各州郡,让他们按照份额交粮,则百姓的压力,亦没有那么大。
二来,若是此时便将援助粮草运至漠北,匈奴牧民未尝体验过严冬缺粮的苦痛,未必能记下咱们大汉的恩情。”
大司农桑弘羊之言一出,原本低头不语,都快睡着的任平,瞬间便精神了起来。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这个桑弘羊的计策,有多高明,实在是他此言一出,不管旁人做何感想,任平却是觉得歹毒的很。
这位大司农上下嘴唇一动,若是真按他计策执行,恐怕今年的漠北草原,匈奴牧民死伤者,至少也要以万计数。
想到此处,任平不由得默默咂咂嘴,心中暗道:难怪你桑弘羊斗不过霍光,他之所言,汉武帝听了,倒是没什么,或许还很高兴,但是今日的朝议内容,传将出去,往后这位大司农在民间的口碑,必然是一落千丈。
反观那位霍将军,就聪明许多,他能想到区别援助,任平不相信,他想不到这个另类的“饥饿经销”。
相比桑弘羊,霍光还是爱惜羽毛的。
“尔等以为镇北将军和大司农之议如何?”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汉武帝问话一出,朝堂之上,群臣从者如云。
任平自然也不例外,跟着一同拱手应和。
“朕的佳婿!汝久居朔方,素知敌情,为何今朝匈奴求援,汝却不发一语?
方才镇北将军和大司农之论,汝做何解?”
汉武帝突然点自己的名,是任平没想到的。
他还以为,就目前的朝堂局势,今日依照霍光和桑弘羊的政策而行,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即便汉武帝要问他这个镇朔将军想法,也是在私底下询问一番便罢了。
听到点名的任平,内心既激动又兴奋,其利用起身为汉武帝拱手行礼的时间,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随即扫视在场一众群臣,缓缓开言。
“回禀父皇,镇北将军和大司农之策甚妙,然儿臣亦有自己的一番拙见。”
对于任平的开场白,汉武帝并不惊讶,他已知狼群入侵漠南,就是这小子的诡主意,若说他这般大费周章,没有预留后手,汉武帝方才是不信呢!
一旁的太子刘据,眼见任平起身,方才想起来自家还有“任卿”在呢!
自己在暗暗觉得欣慰的同时,也在埋怨任平,为何自己方才出言时,不见他有所动静。
任平一开口,一众刘氏宗亲就准备好了。
任平的身份,今天被汉武帝坐实成了自己人。
但这种形式上的承认,可不代表他们心里就承认。
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要是想找回场子,便要趁此时,在今朝,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想要把任平踢出刘氏体系的愿景,便越难实现。
故而他们都在竖起耳朵听任平所言,之所以他们这帮诸侯,对任平的言语,如此认真,倒不是他们如何感兴趣任平接下来所说的内容,而是他们知道,自己不认真听,就没办法从任平回禀的内容中找漏洞,抓其尾巴,进而反驳,攻陷他。
霍光和桑弘羊,虽然性情不同,但对待任平的态度,却都是相同的,
在他们心里,都把任平当作了自己的未来政治盟友。
盟友出言,虽然政见不同,但他们亦要认真听其高论的。
再则政见又不是不能改,只要对自身有利,变一变又有何妨?
刚刚桑弘羊为霍光补充献策,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改变例子么?
每一次任平起身,都要有一位卫家后辈,被卫广恶狠狠的目光扫过。
卫广对于任平,是又爱又恨。
他爱其才,却恨其不姓卫。
大殿之中,群臣的心路历程,任平此时却是无暇顾及,他之后所言,虽然思虑良久,但此时毕竟是大朝议,容不得半点闪失,话出口前,他还要忙着再在脑袋里简单的过一遍。
“匈奴的狐鹿故单于,既然已经向父皇称臣,那大漠的匈奴臣民,便皆是父皇的臣民。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是我大汉的臣民,遇到灾情了,父皇下旨救助,无可厚非,我等自是不必再此争论。
儿臣今日想要奏请的是,该如何援助匈奴。”
任平说到此处,在场大多数权臣,脸上皆露出了迷茫之色,唯有少数有智之士同汉武帝一样,顿觉恍然大悟,仿佛被打开了思维的新大门一般。
“直接给匈奴藩王钱粮,即便是给他们当中的亲汉之人,儿臣以为,亦无多少用处,至少短时间内无用。
就儿臣拙见,此时的匈奴各部情况,与苏使君当年出使匈奴时,大不相同。
苏使君出使匈奴时,是天汉元年,距此已有十年了。
当时匈奴的且鞮侯单于初即位,对内他们各部落藩王利益,还没有重新分配好,自身的政局不稳定,故而害怕我大汉在此时攻伐他们,所以方才主动示好,且鞮侯单于更是尊父皇为长。
待到苏使君出使匈奴的时候,且鞮侯单于把父皇的博大胸怀,错当成了我大汉不过如此,软弱可欺,所以方才愈发傲慢。
儿臣说当时匈奴内部政局不稳,并不是空穴来风,有实例可寻。
苏使君出使匈奴时,恰好逢匈奴的缑王与虞常等人准备谋反,暗中策划绑架且鞮侯单于的母阏氏投奔我大汉。
当时苏使君的副使张胜与虞常有旧,虞常便找到了他,想要联合起一同行动,并以刺杀匈奴的丁灵王卫律做投名状,确保自家投汉的决心。
副使张胜闻言,自然同意,还赠给了虞常许多金银,以资助他的刺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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