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东庄一载余,劳君远过旅人居。
晚年难得同心侣,夜话如看太古书。
顾我廉名承义重,于今言路报恩疏。
只应早晚归休去,莫累高贤更拮据。
前刑部尚书魏象枢近日刚刚致仕,终于不用连累大舅哥给他寄钱,补贴家用,心中欢喜,把这首从前赠给大舅哥的诗又翻找出来,打算好好誊抄一遍,作为礼物送给他。
两度为官,两袖清风,不仅一文银子没赚到,还倒赔进去不少,把妻子的娘家也拖下了水。
唯一能被称为“财富”的,就只有当今圣上御笔亲书的匾额“寒松堂”,还有这,清廉的官声吧!
(作者注:清朝一品大员一年工资只有一百多两,单纯计算不少,但京城物价高昂,官员还得雇仆人,养家,绝对不够。魏象枢做官就是靠妻兄补贴坚持下来才能不受贿。此处不是杜撰。)
他就着昏暗的油灯,一笔一划地小心写着,生怕糟蹋了笔墨纸砚。
“老爷,老爷!陈大人来了!”
“啊?”
年纪大了,他不仅眼睛不行,耳朵也愈发糟糕。
“哪位,陈,陈大人?朝中好几位姓陈的大人呢。”
老仆人跟了他几乎一辈子,说话很是随便。
“您的那位,同乡,刚去吏部的陈廷敬,陈大人!”
(作者注:魏象枢的家乡蔚县在康熙三十年前还归山西大同管,后来才变成河北管,此时他俩算山西老乡。)
“哎呀,他呀!快去回了,就说,我,睡,睡下了!”
“行啦,别装了,我进来了!”
陈廷敬从乾清宫出来,一肚子火。思来想去,朝中就只有魏象枢跟他走得最近,知道他家里的事情,这两天又面过圣,就是他给皇上出的主意。
也不管天色已晚,他直接叫车夫赶车过来,兴师问罪。
“不必烧水上茶了,我自己备着呢,您那陈年茶叶梗子都是压箱底的,留着应急吧!”
魏象枢没有推辞,笑呵呵地把茶叶又倒回罐子里。
“多谢,多谢。老朽比不得陈大人家里,广有良田,书香门第,家底子厚。我就这点俸禄,刚够喝粥。能省下,最好,最好。”
陈廷敬心里再不痛快,看到这位年长于他二十多岁的官场前辈喝凉水、旧衣裳打补丁,埋怨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寒松兄,方才是在下失礼。可你也太不厚道了。我那侄女的事情,是你,禀告皇上的吧?”
“哎呀,皇上问起,总不能欺君吧。”
“那你也得,提前说一句不是?今天圣上问起来,我一身冷汗,御前差点失仪。”
“我这不是,囊中羞涩,就这一个老仆,没人使唤跑腿吗。”
陈廷敬喝下一大口自己备的茶水,长长叹息。
“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她,学问没得说,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可是那脾气,孤芳自赏,恃才傲物。给四格格当先生,要是在后宫里口出狂言,还不得,累及我家门?”
“早些年,让你赶紧把她嫁出去,你不听;现在害怕,有什么用?”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娘,离了她,饭都吃不下去一口。”
魏象枢也见过陈廷敬侄女写的文章,当时喝彩不已。之后知道是个女子写的,又反感非常。
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深居内宅,怎么能浪费心神,在制艺八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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