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不必多说了。”
吴宁还想说些什么,于谦却是抬手制止了他。
于谦怔怔望着这个自己悉心栽培的下属,心中也是不忍起来。
只是事关大是大非,于谦也是只能狠下心肠。
“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于谦,也不在乎龙椅上坐着的是谁。”
“我今日主战,不过只是因为如今还不到言和之时。”
“若是将来时机成熟,我自然希望可以边关无战事,百姓得以享受太平。”
“若是真的可以让天下不再受战火之苦,就算太上皇回来,我亦也无不可。”
“我还是会上书主战,至于是战是和,全由天子决定。”
于谦扫了一眼吴宁,斩钉截铁的开口。
“我的话,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若是还想我认你这个学生,还想再追随我左右,那么今后就不要再让我听到今天这种话!”
说完后,于谦就是拂袖抽身而去。
“于公,非是项文曜。”
“我非为了追名逐利,为国、为于公担忧才是真的。”
吴宁望着于谦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摇了摇头,吴宁低声叹息。
“要是太上皇回来了,说不得你我往日所作所为,好不容易才有的今日所得,就会有朝一日半途而废。”
“于公,我怕啊!”
吴宁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声音微不可闻。
也不知道他是想说给于谦听,还是想说给他自己听?
于谦似乎听到了吴宁的喃喃自语,只不过于谦恍若未闻。
于谦心中积郁之下,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长安门内的红墙黄瓦,心中更是黯然神伤。
驻足良久之后,于谦又才挪动了步子,认准兵部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了过去。
“于尚书,陛下接受了大同参将徐贵的建议,愿意同瓦剌和谈。”
“这份奏章,就不用呈送御前了。”
于谦在兵部大门碰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诚。
很显然王诚并不是顺路,而是专门在等于谦。
“陛下说,我大明、鞑靼、瓦剌乃是三国鼎立之势。”
“陛下还说,他很认可诸葛武侯说的那句话。”
“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
王诚当着于谦的面,背诵起了《隆中对》中的一段。
“陛下真这样说了?”
于谦听出了朱祁钰的言外之意。
东吴的孙权,便是如今的鞑靼。
天下有变,在三国时期指的是曹操去世,在大明说的就是瓦剌的也先壮志未酬身先死。
“陛下正是这么说的。”
王诚重重的点头。
“那我就不把这奏章送进去了。”
于谦不想北伐吗?
于谦想北伐!
……
一日有事,朱祁钰亲自前往五军都督府寻找郭登。
进到五军都督府中,朱祁钰的耳中就传入了阵阵读书声。
“世人都说郭卿乃是我朝文人中最能打仗的,又是武将中学识最渊博的。”
“今日一听这郎朗书声,朕方知世人所言不虚!”
推开书房门后,朱祁钰对着郭登就是一阵猛夸。
“哈哈哈……”
“陛下如此夸奖,微臣也是愧不敢当!”
郭登嘴上虽然谦虚,可是他的话里话外都是流露出一种骄傲神色。
“不知郭总兵,今日拜读的是哪位大贤巨作?”
朱祁钰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他一屁股就坐在了黄花梨太师椅上。
郭登没有说话回答,只是一抬手将书封亮了出来。
朱祁钰定眼一看,郭登手中乃是一本《资治通鉴》。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朕在读这《资治通鉴》,最向往的就是唐之开元盛世。”
朱祁钰笑了笑。
“唐朝文治武功,当为华夏巅峰。”
郭登一声叹息。
“只可惜唐玄宗前后不一,导致华夏沉沦。”
“唐玄宗用姚崇、宋璟而成盛世,用李林甫、杨国忠而致大乱。”
“虽然后来唐朝也有几位帝王励精图治,但是却积重难返。”
郭登顺着朱祁钰的话往下说。
“郭卿果然是明史之人,孤这里倒是有一事想请教,还请郭总兵帮着解惑。”
见到郭登中了“圈套”,朱祁锐也就不放过这一個机会了。
“郭卿,你说唐肃宗灵武即位,是该,还是不该?”
朱祁钰似笑非笑。
“臣愚笨!”
郭登神色突然一怔,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以史家眼光,来看唐肃宗李亨的灵武即位该是不该,自然应当慢慢分析。
只是朱祁钰此刻突然发问,却也难倒了郭登。
大明最近的情况,不但和两宋交替时候相同,也是和安史之乱有些相似。
朱祁钰抛出这个问题,可是十分敏感,自然容不得郭登独出心裁的辩论。
“唐玄宗因为宠幸奸佞之臣,这才导致安史之乱,迁移御辇入蜀。”
“蜀地虽然号称天府之国,然而毕竟偏居西南。”
郭登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
“玄宗在蜀地,四周群山围绕,号令难达中原。”
“若不是有了肃宗在灵武登基,背靠朔方、安西两镇兵马,又收拢郭子仪、李光弼等名将,然后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长安、洛阳两京,安能被收复,唐室又怎能再次复兴?”
郭登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不过他的话也是说得十分浅显易懂。
“依照郭卿你这么一说,玄宗便是唐室由治变乱的罪人,肃宗便是再造社稷的圣明之君?”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
“若无玄宗,唐室何以变乱?”
“若无肃宗,唐室何以复兴?”
郭登知道,这可不是探讨历史。
“微臣虽然不敢指责玄宗乃是无道昏君,然而肃宗确实再造唐室之君!”
郭登心里清楚。
这里的唐玄宗就是朱祁镇,这里的唐肃宗就是朱祁钰。
“如此说来,肃宗回到长安之后,不还位于玄宗,也是理所当然了?”
朱祁钰这话,就是说的他和朱祁镇接下来的故事。
“唐史却是如此!”
郭登只是再说唐朝历史,半个字没提明朝。
讨论皇位归属,实在不是作为臣子的,郭登不愿意参与其中的事情。
郭登也相信,朱祁钰说这话不会是无心之言,而是在有心试探于他。
作为武将,郭登只想着怎么报国杀敌,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大明兄弟相残、祸起萧墙。
所以在面对朱祁钰如此明目张胆的时候,郭登却是不敢点破这一层厉害关系。
只有装傻充愣,才是郭登最好的应对方式。
“郭卿,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避免的。”
“大同是我朝直面瓦剌的重镇,万一塞外要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这里可就是会第一时间收到风声。”
“在朝廷内外、庙堂上下,可是有不少人的眼睛,都是死死死盯着大同的!”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