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知陛下何故龙颜大怒？”
王直心里一惊，不过他没有自我告罪，也没有上前捡起卷宗文书的意思，只是跪拜在了御台之下。
“这个龚遂荣，说他当初投书的时候，首先想到不是高谷，他想到的是你们两人！”
“龚遂荣供诉，说他以为你们是五朝老臣，说他是想要借着你们的威望，来行压迫朕之事！”
朱祁钰这一次走下了御台，来到王直和胡瀠身前站定。
“以下克上？”
“以下犯上！”
朱祁钰用冰冷的目光，望向了匍匐在地上两位老臣和重臣。
王直和胡瀠，都是从永乐时期就崭露头角，在仁宣时期成为重臣。
到了朱祁镇当政的正统年间，王直和胡瀠一个是百官之首的吏部尚书，一个是执掌礼部的托孤大臣。
就算是权阉王振，也不敢轻易对付王直和胡瀠。
到了朱祁钰登基之后，是王直和胡瀠更是带领文物百官，行劝进一事，可以左右皇位人选。
当初王直和胡瀠如此权柄之重，就算是朱祁钰也会害怕。
要是王直和胡瀠不满，他们是不是就有可能再从藩王之中选择一人，前来替代朱祁钰坐上龙椅？
所以朱祁钰在登基之处，才会对王直和胡瀠一再忍让和礼遇，同时在文武大臣中安插和提拔自己的亲信。
当然，王直和胡瀠有从龙之功，朱祁钰也不得不对他们施加恩惠。
如若不然，今后谁还愿意帮着朱祁钰做事，谁还愿意效忠一个刻薄寡恩的君王？
所以在朱祁钰改年号为景泰之后，特意授予王直和胡瀠为太子太傅，比给于谦、陈循的少保还要高出一等。
太子太傅，位列三公，正一品文臣。
太子太傅，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其职至重。
也就是说，王直和胡瀠已经已经位极人臣，要是他们再有功劳，朱祁钰就只能对其封侯封王。
“陛下，臣未和龚遂荣有过交集，臣绝没有逼迫陛下之心！”
王直慌了。
龚遂荣虽然是说要投书给王直和胡瀠，可要是朱祁钰有心引导以后，王直和胡瀠说不定就成了龚遂荣的同党。
到时候，不到荣誉没有了，就连权势也没了，更有可能老来不保，甚至还会祸及家人。
这样的悲惨待遇，是王直不想看到和接受的。
“陛下，臣一心为公，绝不会致使我大明生出内乱，绝不愿看到蒙古鞑子坐收渔翁之利！”
胡瀠这面，也是连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个龚遂荣，他这是在胡乱攀咬，他这是离间朕和重臣之间的关系！”
不等王直和胡瀠告罪完毕，朱祁钰就抢先一步开口。
朱祁钰这番话，并不是说他怪罪王直和胡瀠，而是把矛头指向了龚遂荣，说龚遂荣才是罪魁祸首。
“朕登基还不到一年，朝政还需要重臣辅助。”
“朕还年少，还需要咱们君臣上下一心，大明当是咱们君臣同治。”
在一番赤裸裸的威胁过后，朱祁钰又软了下来，又向着王直和胡瀠抛出了橄榄枝。
至于如何选择，朱祁钰相信王直和胡瀠不会老糊涂。
朱祁钰今天，并不是为了对群臣大开杀戒而来。
朱祁钰也是深知，一个帝国想要中兴，必须是群策群力，必须是君臣一心。
明朝中后期的历史，就是一部皇权和臣权的争斗史。
因为内耗，才会导致明朝亡国于异族之手。
内耗不断，则无法集中力量。
在内部流民不断起义，外部异族崛起的情况下，大明的灭亡也就显得理所应当。
“不过任由龚遂荣这般不识大体，这般其心可诛的乱臣贼子活着，便是祸害我大明江山社稷！”
朱祁钰这是为了让自己占据道德大义，这是为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朱祁钰这也是相当于给了王直和胡瀠这般的老臣，一个自我做出选择的机会。
要是王直和胡瀠再继续保龚遂荣，那么朱祁钰不介意牵连更多人，也是不介意让锦衣卫和东边的监狱里面人满为患。
而王直和胡瀠这些老臣想要继续立足庙堂之上，那么就让龚遂荣被杖毙。
同时，今后老臣们也不要隔三差五的上书，动不动就提出迎太上皇回来。
“东王先生、洁庵先生，你们说朕该不该杀了龚遂荣这个乱臣贼子？”
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为了给王直和胡瀠一个台阶下，朱祁钰对他们的称呼又一次变了。
朱祁钰从“王尚书”和“胡尚书”，变成了“东王先生”和“洁庵先生”。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可自行圣裁，臣奉陛下之令。”
王直是在经过思考一会之后，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王直的这一句话，可不是胡乱说的，而是有着他的深意。
对于处死龚遂荣，王直没有同意，也不再拒绝。
如此一来，王直既不会得罪朱祁钰，也不会让人说王直是畏惧皇权而不敢强言进谏。
王直既能够继续执掌吏部大权，也不用被文人清流们所攻讦。
王直这次的回复朱祁钰，可谓是老谋深算。
“洁庵先生，你意下如何？”
见到王直服软，朱祁钰又问起了一旁胡瀠。
“臣以为，攘外必先安内。”
“臣更认为，陛下必然会迎回太上皇车驾，以全了陛下和太上皇血脉兄弟之情。”
胡瀠对于朱祁镇的感情比王直更深，因为胡瀠是明宣宗朱瞻基托孤五大臣之一。
随着三杨老死，随着张辅战死在土木堡，胡瀠也就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托孤大臣。
胡瀠也是老奸巨猾。
他这里不再反对朱祁钰诛杀龚遂荣，他更给朱祁钰戴了一定“兄友弟恭”的高帽子。
“东王先生、洁庵先生，当真是老臣谋国，当真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
朱祁钰可不会给王直和胡瀠首鼠两端的机会。
“既然两位先生都认为龚遂荣该杀，那么朕便从谏如流！”
朱祁钰很不要脸。
他这样说，只会让天下人认为王直和胡瀠主张杀龚遂荣。
“卢忠听令！”
朱祁钰不给王直和胡瀠开口的机会。
“为防止龚遂荣再度污蔑朝廷重臣，为了防止龚遂荣离间朕和重臣的亲近之情。”
“朕命锦衣卫行刑，将其杖毙廷外，以罚其罪，以儆效尤！”
朱祁钰声音洪亮。
“锦衣卫，领旨！”
卢忠知道，自从今天以后，锦衣卫不用再群臣面前夹着尾巴做人了。
“诸位臣工请移步殿外。”
朱祁钰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群臣，朱祁钰就是要给群臣长记性。
今天要是不让群臣见识一下血腥场面，朱祁钰担心他们时候还会喋喋不休。
作为君王，除了要有仁政之举，还必须要用铁血手段来加以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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