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陪着王语嫣走出磨房,他终究心善,拿着西夏武士留下的几把钢刀,挖了一个小坑,将那对少年男女葬好。他在两人坟前念念有词:“呜呼哀哉,伉俪情深,呜呼哀哉,死亦同穴……”
又见他挖了一个大坑,将三名西夏武士埋了,站在西夏武士坟前,默默念道:“几位仁兄,在世为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看他书呆劲头兴起还要再念,王语嫣实在忍无可忍,强拉着段誉骑了西夏武士留下的马匹,一路往杏子林去。
段誉被她拉着袖子,并辔而行,只觉得自己飘飘乎如在梦中。但转念一想,王语嫣兴致勃勃的是要去寻包不同等人,好去找她表哥。心中又不禁黯然。
二人来时不辨方向,此刻雨停云收,他们认准方向,直奔杏子林而去。
行不多时,二人进了杏子林,却见阿朱与阿碧居然已在林中。阿碧见到王语嫣,一脸兴奋,叽叽喳喳的诉说不停,阿朱则是静坐一旁,呆呆的发愣。
原来她二人被几名西夏武士压着去寻王语嫣,结果半路雨大,那几名武士去寻躲雨处,正巧遇到也在躲雨的乔峰,阿朱出声呼救,乔峰大发神威,将几名西夏武士尽数击毙。
他本想带着阿朱她们悄悄返回,营救丐帮众人,谁知杏子林中,李逍遥击败四大恶人,赶跑了赫连铁树。乔峰见丐帮转危为安,便不欲相见,一人悄悄离去。
段誉走到包不同面前,拱手说道:“包三先生,在下幸不辱命,王姑娘完璧归赵。”包不同面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郑重为礼,谢过了段誉的援手之情。
段誉见他们几人兴高采烈,商量着去寻慕容公子,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心里发酸,又不想上去自讨没趣。
正踌躇间,丐帮众长老提着捆成一团的岳老三走上前来。徐长老说道:“段公子,李小兄弟将你徒儿擒住,请我等代为看押,此刻正主儿已至,老叫花便功成身退了。”
段誉低头看去,岳老三满头是包,被人四蹄倒攒绑着,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怜兮兮。吴长老笑道:“李兄弟走之前,留下话说:‘岳老三多行恶事,本该一刀两断,但既已拜入大理段氏门下,自当由段公子处置。’段公子,这岳老三是死是活,你发句话便是。”
段誉看岳老三那可怜模样,想起今日已有数人因自己而死之,他本人软绵善良的性子,实在不愿再造杀孽。
便低头对岳老三说道:“徒弟,我二哥最是不喜你们四大恶人,今日我放了你去,下次被他遇见了,只怕他又要杀你,你说该当如何是好?”
岳老三鼻青脸肿,鼻梁还被人打了一拳,鼻血眼泪糊了满脸,门牙缺了两颗,说话略有漏风。他虽然平时浑浑噩噩,但此刻活命有望,脑子终于精明了一时片刻。他福至心灵,大声说道:“师父,岳老三服了,从此听你的话。”
段誉听见,点了点头,说道:“总算还有得救,你先待在我身旁,等二哥回来,我再去为你说说好话。不过你我要有言在先,你日后若是再为非作歹,胡乱杀人,二哥必定杀你,我也绝不管你。”
岳老三见叶二娘以抢来婴儿为质,激怒了李逍遥,最终与云中鹤毙命剑下,段延庆吐血而逃,心中早已胆寒,忙不迭的答应。待段誉为他松绑,他老老实实的垂手立于段誉身后,一言不发,乖巧至极。
大家一日之间,屡遭大变,此时又冷又饿,徐长老正欲命人前往城中买些吃食回来。却有外围放风的丐帮弟子进来禀报,李逍遥带着一队大车缓缓而来。丐帮众丐连忙迎上,只见满满几大车的都是酒肉。
吴长老一边唤丐帮弟子搬酒取肉,一边乐呵呵的对李逍遥说道:“李兄弟,你却是劫了哪家富商?得了恁多酒肉?”
李逍遥笑道:“今日合该咱们发财。我去寻人不得,却碰巧揪住了赫连铁树等人的尾巴。本想送这伙西夏贼人上路,哪知道那赫连铁树掏出了西夏国主的王命旗牌,说他们乃是奉了王命朝宋的使节。我见事关两国邦交,不便杀他,就将他们身上金银打包笑纳了。统统换了酒肉,咱们今晚大醉一场!”
陈长老叹道:“可怜那赫连铁树堂堂大将军,却是要讨饭回他西夏了?”李逍遥沉吟片刻,说道:“就是不知丐帮收不收老菜帮般的一袋弟子?”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群丐人多势众,不多时,布好酒菜,吃喝起来,此时丐帮与慕容复误会已消,包不同等人与丐帮众人又有了“同绑之谊”,是以也将她们几人请了过来,就连岳老三都得了一小坛黄酒,一只烧鸡。
大家伙吃喝热闹,吴长老等又结伙过来灌酒,李逍遥来者不拒,酒到碗干,越喝越是精神。段誉不愿作弊,也挺身而出,端碗就喝,两碗酒下肚,立时头晕眼花。他心中有事,不敢马上醉倒,强自说道:“二哥,小弟有一事求你。”
李逍遥喝得兴起,敞开胸膛,正听着蒋舵主在那里唱丐帮弟子要饭的小调,不时地与丐帮众人一齐大声叫好。听到段誉说话,回过头来,说道:“三弟有话便说就是,这般客气,可让人气闷的紧。”
段誉酒气上头,扳着李逍遥肩膀,大着舌头说道:“二哥,今日因为小弟,已然死了好些人,有无辜枉死的,也有行凶偿命的,但终归都是一条人命。小弟心中实在难受。”
他用手指了指岳老三,见岳老三看了过来,接着说道:“岳老三虽非良善之辈,却实是浑人一个,并非十恶不赦,毫无人性。小弟愿作保,求二哥饶他一回。”
李逍遥说道:“三弟既然开口,那便如此吧。”他转头看向岳老三,说道:“岳老三,我暂且不取你命,但不能放你自由。免得你故态复发,到时候我非杀你不可,却伤了我兄弟情谊。从今日起,你的性命我便借与你师父,你跟在他身边吧。”
岳老三不敢多言,点头道:“多谢…呃…多谢师伯。”
李逍遥不再理他,对段誉说道:“三弟,今日此间事了,我便要去一趟西夏了。”段誉大惊,急道:“二哥,你不管我了?”
李逍遥摇头道:“今日一品堂所用‘悲酥清风’,乃我师门密药,连我师父都不曾有,我非得去趟西夏,将这件事弄个明白不可。”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大感诧异。王语嫣说道:“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这般神异门派,既能教出李二哥这样的剑法,又有‘悲酥清风’这样的奇药。”
李逍遥心中沉痛,伤心说道:“我师父已经故去,她临终之前说了,我虽学了她的两门武功,但是这剑法路数乃是自创,已是自成一派。虽然我勉强还是师门中人,但我的徒弟可就不能算了。”
众人见他回忆先师,面露哀容,不由得沉默。过了片刻,段誉见气氛沉重,便哄着李逍遥说道:“二哥,先前在磨坊里,听你说要找个叫‘独孤求败’的人做徒弟,这天下之大,何处去寻?”
李逍遥苦着脸,说道:“二哥我也不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去找罢。”
段誉灵机一动,忽生妙计,对李逍遥说道:“二哥,既然你已自成一脉,不如你定下本门的规矩,这收的徒弟,都得改名叫‘独孤求败’如何?”
李逍遥眼睛放光,一拍大腿,说道:“妙啊!从今以后,我门下弟子,只要剑术学有所成,便就只有师门赐予的两个名字,一曰‘独孤求败’,一曰‘东方不败’。将来行走江湖,自报家门,这‘独孤求败’嘛,就说:‘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这‘东方不败’嘛,就说:‘哼!日出东方,唯我不败!’三弟,你看这两个字号如何?”
狗头军师也是凑趣,连连夸赞:“好名字!好喝号!威风凛凛,颇有意境。”
其他人听了,王语嫣阿朱阿碧三女,笑得花枝乱颤,风波恶没头脑艳羡之色,溢于言表,包不同连连摇头。丐帮众人听了,放声大笑。
吴长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酒碗过来,对着李逍遥说道:“你这做师父的,也是不讲理,哪有把自家徒子徒孙的名字定得死死的。”
李逍遥一听,不笑反怒,咬着牙狠狠说道:“我师父不也是没有放过我么?‘李逍遥’这名字,我几番挣扎,不也逃不过去?”
说到此处,想起了自己在海岛上习武时,为了将这孤独终老的名字改掉,与自己师父斗智斗勇的往事,也是捧腹大笑。
众人见他转忧为喜,纷纷上来灌酒。一直喝道下半夜,众人皆是大醉,李逍遥袒胸露乳,弹剑而歌:“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一群醉鬼纷纷叫好,更有甚者,抱着酒坛诗词唱和。一时间,鬼哭狼嚎,乱作一团。
第二日,大家林中醒来,发现不知何时,李逍遥一人一马,早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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