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担心过度,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父亲又说,“刚好你回来了,我有件事托你去办。是一件大事,除非交给至亲,否则我不放心。”
“你对祖业向来不感兴趣,我也不强求,只是这件事你帮我办好,也不枉你生在白门一场。”
白朗觉得蹊跷,只回了一声,“好。”
父亲说,“胡门灵巧,黄门圆滑,柳门持重,你可知我们白门是什么?外人说什么的都有,你不要去听。”
“今日我告诉你,白门清白。有些事,坏了规矩的,或是伤天害理的,清白之人绝不会做。”
“反过来,能救人的事,就一定要做。这与你作为一名执法者的道义也相符。你说是不是?”
白朗点头,“是。”
父亲很满意,“好,明天午时三刻,你去浮桥一趟,胡家的女儿会在那里等你。你告诉她,卦已经算过,连日风波不停,起卦守城,宜从长计议,忌山间出行。”
白朗伸手想去拿纸笔。
父亲说,“这些你只能记在心里,不能写下来,也不能记在你的手机里,更不要对别人讲。你要记得,时间,地点,卦语,都不可以说错,否则会有灾祸!”
白朗不解,“既然怕我说错,怎么又不肯让我记下来?”
父亲不再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内容,然后要求白朗,“你背一遍,给我听。”
白朗是个记性并不差的人。
做刑警这几年,他未曾记错过一个线索,甚至所有经手过的案件,里面牵涉到的人物,他也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当年那一次,他却第一次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记得时间,记得卦语,却偏偏忘记了核实地点。
到了第二天上午,他请假从警队离开之前,才在内心开始盘算。
父亲所说的“浮桥”,是彭城的哪一座浮桥呢?
如果是三点水的“浮”,那么理应就是彭城艺术学院里的那座桥。
但如果是“祝福”的福,那么就是在城郊的福庙旁有一座景观桥,是近几年才修建的,叫做“福桥”。
白朗本来觉得,理所当然应该是彭艺的“浮桥”才对,因为老彭城人都对这座桥更熟悉。
但转念一想,父亲让自己特意去一趟,会不会是城郊的那一座呢?
在警队的洗手间里,白朗给父亲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
他颇为无奈地走出来,在洗手台前,遇见了当时还是副局长的丁局。
丁局全无架子,在镜子里迎着他的目光温和地笑了笑。
白朗倏然想起父亲跟丁局打过交道,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听说你请了半天假,”
丁局主动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白朗回答,“是家里有点事。”
“你父亲的事?”丁局笑着问。
白朗忽然忍不住问出了口,“丁局,您觉得如果提到‘浮桥’,那应该是指彭城的哪座桥啊?”
……
白朗注视着坐在眼前的女人,许久都没能开口。
他想,要么是这灯光太亮了,要么就是他今天太过疲劳。
不然怎么会觉得一直眼花——
这近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为什么显得如此朦胧,仿佛镜花水月一般?
方小舟咳嗽了两声。
胡安笑说,“鉴于我跟白朗的特殊关系,所以方组长要亲自来问我问题?其实谁问都一样,我的确在狐仙网站打工,至于别的,我一概不知。”
方小舟也笑了笑,“魏明向你许愿,希望陈冰玉死,结果陈冰玉就真的死了。”
“还有其他一些网友,他们对别人的诅咒,在向你许愿之后,也成真了。胡小姐,你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啊?”
“这可说不好。”
胡安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方组长,你不是彭城人吧?对彭城这些说不清楚的东西,你相信吗?”
方小舟刚想说话,被白朗打断。
白朗说,“不管我们信不信,但魏明很信你。他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供养你,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说过的话他都会听?你让他去做的事,他都会照做?”
“他信的不是我,是‘狐仙’这个符号,是一种精神寄托。”胡安轻言细语。
“我呢,不过是这个符号的扮演者而已,并不重要。换掉我,谁来扮演都行。”
“那可不行,对彭城风水的了解,对喜福会的了解,甚至……”
白朗一咬牙,“甚至对十年前那段风水密语的了解,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做到?”
“据我所知,现在彭城的风水界,厉害的人物可多了。比如最近在网络上很有名的‘彭城十三仙……她还是你的朋友,对吧?”胡安笑了两声。
“依我看,这些后起之秀,了解的东西,可一点都不比我少。”
方小舟看了白朗一样,白朗没做声。
胡安又说,“白朗,我们好久没见了,结果今天一碰面,你就用这样严肃的口吻质问我,好像真的把我当成犯人一样。”
“你明明就该知道,自从当年我跟着你离开彭城,我就已经答应过你,不会再做风水的生意,不会再提家族的那些往事了。”
“所以即便是在网站打工,我也不过是敷衍了事,只图好玩罢了。所有言论,无非就是我构思的小说中的想象。你能相信我吗?”
这一句话,让白朗的思维陷入了暂停。
当年,他因为搞错了父亲让他去传话的地点,错来到位于城郊的“福桥”,在那里等了一个钟头,却未曾等到来人。
后来他有些心急。
干脆跑回喜福会,依然找不到胡家的人,却遇见了父亲。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去错了地点,急得转身想赶往彭艺的“浮桥”。
只听见父亲冷冷地说,“算了,恐怕已经晚了。”
他从未听见过父亲那样的语气,仿佛万念俱灰不久。
噩耗传来,胡门一家人的车子,行驶在彭城郊区秀稷山那一带的山路上。
结果引擎出现问题,车子冲下山去,连车带人都沉入湖底。
虽然父亲没有责怪过他,但是白朗明白,这样的悲剧,一定跟自己犯下的错误,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他在执法局外面等到了胡桑,带她回家。
父亲吩咐,不要让胡桑外出,也不要进入警方视野。
那辆车上打捞出来四具尸体,只当胡桑已经跟着命丧湖中,这样更加安全。
胡桑深夜大哭,甚至想要独自逃走。
在那个时候,是白朗对她承诺,自己一定会保护她,倾尽全力。
当时,他也是这样问胡桑,“你能信任我吗?”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一起面对了白朗父母惨遭杀害的恐怖现场,一起东躲西藏。
直到白朗获得机会调任外地,他下定决心带胡桑一起走。
临行前,胡桑改变了自己的名字,变成“胡安”,她说此后的愿望,就是两个人可以平平安安。
“他信不信任你都没用。”方小舟说。
他见白朗陷入沉默,干脆自己开口,“警方查案是讲证据的,不是讲人情。”
“我知道你们讲证据,所以我猜,你们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控魏明杀了人,或者指控,是我操纵魏明杀了人吧?”
胡安的脸上,流露出动人的笑意,她连眼睛都是笑的,一边看着白朗一边笑。
笔录做完了,方小舟送胡安离开。
白朗站在原地,犹豫自己该不该跟上。
倒是胡安善解人意,对他挥手说,“放心,有人接我,咱们改天再聚。”
方小舟趁机补了一句,“来接胡小姐的可不是一般人,是林樱。”
胡安说,“是林樱,都是老朋友了,故人相见,相处起来更熟。”
白朗想,当年林家早早地就开始跟喜福会走动,保不齐当年就跟胡门有往来。
他们两个认识,倒也不足为奇,于是“嗯”了一声。
胡安抬腿边走,高跟鞋“哒哒”迈出去几步。
白朗还是追上来,问,“关于狐仙网站,你还会继续做下去吗?”
胡安反问,“你觉得这个网站还能办下去吗?不过我也没什么兴趣了,不会做了。”
白朗又问,“我是想知道你这次回到彭城,会不会在这里做‘狐仙’?”
胡安嫣然一笑,“如果我做了狐仙,先给你保一段好姻缘。至于像魏明那些人,欺骗女孩的感情,活该一辈子没人爱。”
“你也觉得魏明活该,那你为什么还给他打工?”方小舟问。
“我打工只是为了好玩,何况我的业务,跟他那个培训班可没什么关系。”胡安边走边说,嗓音柔和而动听。
“我知道你们警方义愤填膺,觉得魏明罪该万死,因为他伤害女性,实在下作。但他区区一笔小生意,算得上是始作俑者吗?”
“你们应该去想一想,为什么这个社会上,没有人去开办针对女性的‘撩男培训班’?如果周群英和陈冰玉的性别互换一下,那么情况是不是就会大不相同了?”
白朗被胡安问得心情沉重。
眼望着她走出门去,走到林樱的车前,林樱已经下了车。
此时主动帮她拉开车门,两人说了几句话,看起来很亲近。
胡安优雅地坐进车里,林樱还伸手帮她挡了一下,是怕她撞到头。
影影绰绰地看上去,他们倒像是颇为登对的一对。
白朗看着看着,忽然心中打鼓。
在魏明的“天堂谷”培训班里,他们似乎习惯性地把想要追求的女性成为“猎物”。
而此前他听说这个词,还是从十三仙那里。
十三仙曾说:她父亲林春山跟她订下了“捕猎约定”,就把她称为“猎物”。
也许,林家跟这一切也脱不开干系。
“看这么仔细?”耳边传来十三仙的声音。
白朗侧过头,看见十三仙站在一边,似乎在等人,不免疑惑,“沈天青还没走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
十三仙摊开手,“我不是等他,我是来找你的,我想问问,案子最后到底是怎么样?”
因为缺乏决定性的证据,警方不能以杀人罪逮捕魏明。
但他主办的“天堂谷”培训班,在网络上传播了许多损害个人隐私的私密约会片段,同样属于违法行为。
接下来会顺着这个方向,展开调查。
从某种程度而言,或许也算得上“绳之以法”。
“也有可能魏明真的没动手,也有可能陈冰玉坠楼,真的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十三仙口气很温和,“你别有太大压力。”
白朗苦笑,“仙姑竟然安慰我,真是少见的温柔。但这件事还没完,组长已经派人去浮桥边调查了,‘浮桥一缕仙’,或许能挖出沈思月的剩余骸骨。”
“我们也不能松懈,前些天,托人去联系黄门,已经有了些回音,这两天也许就能请来关键人物。现在我就把我所知道的跟胡门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你。”
“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十三仙揶揄他,“该不会这里面还掺杂着你的爱情故事吧?”
“不愧是仙姑,你猜得还真准。”白朗说。
“不过现在想来,我那并不算是真正的爱情,因为我根本不懂该怎么去爱别人。”
“就好像魏明主办的这个培训班,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去教别人恋爱,可实际上,爱情根本是教不会的。很多时候,有人自诩为恋爱高手,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
“愿闻其详。”
十三仙露出笑容。
“如果你的故事足够精彩,我可以考虑送你一个本仙姑资质的爱情结缘符,以后你带在身上,美好姻缘也许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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