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书案上一副墨迹未干的草书,沈瑞哪里有不明白的。
沈宝这是“祸水东引”,用得着如此么?眼前都是族兄弟,并没有什么惹不得的人物,即便沈宝因善书出了大风头,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值得他这般小心?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沈瑞只有听命的份。
想着大老爷为自己请托,沈瑞对于大老爷只有感激的。
尽管徐氏担心王守仁仕途坎坷,不能给沈瑞臂助,可沈瑞却晓得能得这样一个千古大儒为老师,对自己来说利大于弊。
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族兄们,下午就能去拜会老师,沈瑞心里大好,从笔筒里捡了一支中号狼毫,落笔道:“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略为俗气的劝学诗句,不过落到纸上,用行书写出来,不能收力透纸背,可看着依旧十分飘逸。
大老爷在旁看了,心中微诧。
即便方才听沈宝赞称赞,大老爷心中也并不觉得沈瑞真的会比沈宝写的好。
沈宝家学渊源,四房沈举人却是资质寻常。
而且他从沈理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晓得沈瑞读书虽勤勉,资质也不错,可幼年时到底被耽搁,九岁时蒙书都没学完。
可沈瑞这手字,还真不像是只练过三年的。没有日积月累,下笔哪里会如此从容。
沈珠眼见沈宝、沈瑞都出了风头,便有些沉不住气,对沈全道:“全三哥,弟弟们都在大伯跟前露了一手,也当轮到全三哥,全三哥莫要再谦逊了。”
沈全气得翻白眼,谁愿意去出风头谁就去出,拿自己做筏子算甚?
一个多月同住同吃,他本以为自己同沈珠已经关系回转,沈珠以后当不会再跟先前似的,没事就贬低自己抬高他自己,没想到沈珠依旧这个德行。
眼见大老爷与众族弟都望向自己,沈全强忍下怒气,讪讪道:“大伯,侄儿琴棋书画都不过是略知皮毛,哪里能献丑诗词与时文,做的也不怎样,院试考了两次都没有过去”说到最后,已带了黯然。
大老爷摇头道:“想要走举业以科举晋身的,落第本是常事一路上顺顺当当地考到进士的有几个?每科取士三百,少年进士寥寥无几不说旁人,就是大伯我,院试也落榜过两次,到了乡试也是第二次才中使得我心里惴惴,连会试都不敢参加,这回倒不是怕落第,而是怕落到同进士里,压了三年才考倒是运气,勉强列在二甲里”
沈全听了,未免有些傻眼。
这提及大老爷,松江本家提及只有赞的,说是少年举人、少年进士,继承三太爷衣钵,官运亨通。
没想到大老爷竟然也有落第时候,沈全原本沮丧低迷的心情立时生出几分希望。
大老爷肃容道:“开始时落第无需怕,学无止境,随着读书年头越长,这课业只有更娴熟,应试成绩自然一次比一次会好只是天下读书人这么多,功名却有数,科场总有人得意、有人失意五十老童生,三十少进士不管应试结果如何,这学问学到肚子里,总是自己的,勿要太计较考场得失”
沈全垂手听了,满脸羞惭道:“是侄儿浮躁了。”
沈瑞在旁,却是在心里推算了一下大老爷当年应试的年纪。
大老爷与徐氏同庚,今年五十,二老爷比大老爷小四岁,今年四十六。因沈瑞曾听沈理提过一嘴,所以记得这两位老爷是沈理岳父谢大学士谢迁同年进士。
谢迁是成化十一年状元,当年的会元与探花,也不是旁人,正是祝允明的老师王鳌,如今的吏部右侍郎。
这样算下来,就是二十五年前。
大老爷当年二十五,二老爷当年二十一岁。
大老爷中举后还停了一科会试没下场,那中举的年纪就要往前推四年,就是二十一岁。
又因乡试曾落第过一次,那他过院试的年纪,不是十六岁就是十七岁。
继续往前推,他院试曾落第两次,那首次下场院试的年纪只有十三岁或十四岁。却也说明,在他十三岁或十四岁时,已经过了县试、府试。
而从二老爷中进士的年纪看,他当年也是少年举人,少年秀才。
二房祖孙三代在这读书天分与科举运势上,还真是一般人比不得。
大老爷虽不苟言笑,不过从他用自己当年的失利来鼓励沈全,就晓得是个心软慈爱的长辈。
还有三年前,远隔千里,却惦记为自己寻个好师门,即便是看在孙沈两家故交上,可沈瑞依旧在心里领了这份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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