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是个可怕的东西。
射击运动员可以打中高速运动的飞碟射箭运动员可以射中70米外的靶心,靠的就是对于目标的专注。然而,如果你是一个射击外行,或者射箭外行的话,我敢保证你打不中飞碟,打不到靶心。甚至你都意识不到飞碟已经飞过去,甚至你连箭靶的边儿也碰不到,无论你此刻有多专注。可见一时一刻的专注并不起什么大作用,需要时时刻刻的许多专注,来形成一种境界。
专注是一种选择。你需要在异彩纷呈的世界里做一个并非非此即彼的选择,然后摒除其他。就像一个长焦镜头,锁定了自己的焦点,其余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然而,在你选定专注的对象并专注于此之后,其余的世界依然存在,依然照常运转,依然以其本身的方式影响着你。虽然你像镜头一样让他们模糊不清,但它们对你的影响丝毫不变,只是你因为专注,无暇顾及而已。如果你看到射击、射箭运动员的手茧,注意到他们因为长期瞄准而微微歪曲的脸颊,你或许能明白:专注也是一种献祭,那些焦距以外,你一直忽视的东西对你莫名而深切的影响是祭品你因专注而达到的境界是这场献祭得到的馈赠。
丁一便是一个专注的人。或者,确切点说,在破案这件事情上,丁一极为专注。
虽然已经下班了,可是在与袁景和许竹轩分别之后,丁一的脑袋里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一条腰带可怎么查呀。
诚然,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证物的调查,实在让人感觉无从下手。
一条腰带,在监控里看不清,又没有可追踪的途径,队里各种科技感十足的设备基本用不上。
站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丁一陷入了苦思冥想。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蒙,仿佛不再能看到任何东西。绿灯亮起,他没看见,直勾勾地站在那里。行人异样的眼光,他完全没有注意,还是直勾勾地站在那里。渐渐地,路灯,行人的身影,车行的轨迹在丁一的眼里无不变成腰带一样长条状的物体。这一切一点点抽象,又慢慢具化,最终汇成一条巨蟒。巨蟒朝丁一游来,到了他的面前,支起半个身子立起来,张开挂满黏液的大嘴。
丁一突然回过神来,此时已不知错过了几组红绿灯。在行人异样的目光中,丁一笑着走过马路。笑,一方面是嘲笑自己犯痴犯傻,另一方面,他想到了排查的途径。
一条皮带,虽不会出现在官方记录里,但想来应该会出现在社交网站上。丁一早就注意到,那条皮带,连带那条裤子,都不是什么新物件。既是旧物,便一定穿过,也就很可能记录在照片里,被上传到社交网站上。
不知从何时起,大概四五年前吧,人们开始愿意把自己的照片往社交网站上传,而且势头越来越猛。
“也就是现在网速不够快,网络载体的体量不够大。过些年,技术进步了,老百姓不得给自己拍电影啊?”丁一心里这样想。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丁一掏出手机,开始在各种社交网站上翻阅董仲书的主页。
俗语有云,“人上一百,行行色色。”这些社交网站,非常充分地展现着形形色色人的形形色色故事。当然,这些展现算不得真实,都是被加工过的,是人们希望的,别人眼中的自己。或者说并非完全真实,而是千刀万裁,展现出希望展现给别人的片面。
董仲书大概是个不怎么爱用社交软件表达情感的人。在他的主页上,信息量并不是很大。他发表的东西不多,大约一周会有一条两条的样子。而他所发表的东西也并不紧要,也难以以此窥视其生活侧影和真正的内心。他多半是发一些有趣的自嘲,或者转发一些幽默的段子,并且几乎不怎么发表自己的照片。总体来看,社交软件占董仲舒生活的比重很小。
丁一阅读了董仲舒在社交网站上发布的每一条信息,浏览了每一张照片。很可惜,没有找到关于那条腰带的线索。
丁一深深叹了口气,他的叹气声被公交车的报站声所掩盖。刚刚好,他到站了。
下了车,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在呼出白色哈气的时候,丁一感觉有一丝头晕。大概是车辆颠簸而自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造成的吧。丁一笨拙地晃了晃脑袋,做了几次深呼吸,冷空气让他感觉振奋。丁一准备往家里走,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本来忘了也就忘了,此刻突然想起来,便立刻觉得有些饿。想到家里也没有饭食的着落,丁一便随便找了一个快餐店,随便点了一份简餐。
坐在快餐店极不舒服的椅子上,丁一又掏出手机。这次他看的是社交网站上艾莉莉的主页。
艾莉莉主页的风格与董仲书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艾莉莉的主页以照片为主,照片的绝大多数都是自拍。而且,她发表的信息,总会让人摸不准主题。比如文字上写着:我真笨,膝盖又磕青了。而所配的图片却是从大腿根到脚尖的两条光着的,绷得溜直的腿。比如文字上写着:这里的风景真美。而所配的图片里却几乎看不到什么风景,而是她自己的全身照,穿着一条大概是新买的裙子……
丁一非常耐心地看完了艾莉莉的全部照片。还是很遗憾,艾莉莉就从来没有发布过自己和董仲书的合照,更不用说从照片上找到那条腰带的线索了。
丁一并不气馁,本就是浩如烟海的排查,他没指望排查范围会幸运地只有那么小。现在他要排查董仲书所有亲朋好友的照片,若是找到了董仲书系着那条皮带的照片,就可以直接拿去指证了。
在董仲书的亲朋好友中,丁一优先选择了刘津。丁一想:“先查查刘津是对的。若是找到了董仲书系着那条皮带的照片就算大功告成。若是看到了刘津系着那条皮带的照片呢?这也是可能的。这样就免了后面的排查,这条思路直接作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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