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钟推开窗,窗是延州城旅舍二楼的窗,她趴伏窗槛,垂头瞧坎坷泥泞、狭小熙攘的街道。
货郎挑担,醉鬼满街转,不讲理的老头扯麻袋,穷妹妹发上簪纸花。
很多张面孔,打家劫舍的脸,坑蒙拐骗的脸,放荡轻浮的脸,颛蒙倥偬的脸。
编钟的头脑清明、思绪万千,在她脑海中盘踞已久的美好模样自己跑出来,轻飘飘的浮现于眼前。
编钟笑起来,百转千回的笑,直至寒野原冒冒失失钻入她眼帘。
编钟“哈”一声撤离窗口,贴墙躲避,紧忙揉揉眼睑,半个头一双眼露出窗外——是寒野原没错。
连横紧追寒野原,看样子寒野原是在追前头的大兵,大兵长得傻愣愣的,跑起来还挺快。
穿石榴衣裙的姑娘飞身而上,踩踏几顶庸庸碌碌的头颅腾空翻身,凌厉下劈,劈向大兵前额,大兵撅起迷糊醉鬼,潇洒摆尾,绕至石榴姑娘身后,石榴姑娘静立没动,大兵本可趁机攻她后背,但大兵没有。
寒野原蹿上旅舍对面破屋的檐角,打算给大兵来个三面夹击,大兵急刹步子,在电光石火间跃进编钟的窗口。
幸好编钟闪得快,否则真得来个猛牛撞头。
编钟屋里还有三人,机警冲上,大兵没给他们出手的机会,“啪啪啪”,拍晕了。
连横跑上楼的脚步声回响在耳,石榴姑娘在窗下请君入瓮,寒野原留守对面破楼檐,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大兵居然老神在在地打量起编钟。
编钟心中苦闷,一动不动,只求这位大哥赶紧走!
大兵三两步走近编钟,听得连横破门而入的声音瞬间,一把包揽站在窗口边人畜无害的编钟推下去。
编钟在空中如释重负,她特别愿意被这样推下,对她来说,掉进人群是再好不过了。
隐入人流,谁也无法辨认出,编钟在很多时刻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寒野原在破檐上瞅见编钟的脸显现在窗口,有些惊讶,心想:难不成楚游园也来了?这种穷乡僻壤、满地尘土他受得了?
编钟有危险,野原义不容辞英雄救美,他斜下俯冲,在编钟落地时稳稳接扶,片刻后意识到自个手指头没承力,才发现编钟站得挺端正的,好像不很需要他出手。
大兵逮住空隙,从窗口蹦至野原先前所站的破檐,停留一瞬,即弹跳到街尾堆叠起的麻袋上,弹走了。
“你怎么在这?楚游园也来了?”野原放下搭在编钟身上的手问道。
“你......你认识,我?”编钟吞吞吐吐。
野原噎住。
连横从窗口跳下:“编钟,你怎么在这?”
“你们怎么认出我的?”编钟苦恼万分。
野原笑问:“你怎么神叨叨的,怎么穿男人衣服?还有,头发怎么还盘起来了?”
编钟抬手往自己脸上拍拍打打,胡茬没有了,痣丢了,脸上的褶皱哪去了!她心里翻江倒海:明明易了容的啊,脸呢......方才那个大兵!他怎么!
野原认为神叨叨的编钟有些可怕,便同云儿说话去。
“他认识我。”云儿道。
“是不是想起在哪见过他?”野原问。
“不,我没见过他,可他不出手打我,他绝对认识我。”云儿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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