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敦真的后悔为什么闲的没事要跟着陆绩给关平下套——他本以为这次自己最多就是捧个人场,没想到关平似乎识破了他们的圈套,居然还想反过来将他们引入旋涡之中。
当年曹操攻破冀州,找到了大量手下人写给袁绍的媚信,他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了,表示绝不追究,可信上的内容他早就看过,那些写信的人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关平要是在这衣带上胡诌一番,待落入曹操手中,以曹操的疑心肯定要对江东众人平生几分猜忌,他身率大军踏平江东,到时候再杀几家立威就麻烦了。
吴郡张家家大业大,他可不想重蹈陆家的覆辙。
于是,他当即拿出破财免灾大法,表示他们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怎配让关平写在衣带上贴身携带?
不必不必,千万不必。
关平清澈的眼中满是敬佩之色,朗声道:
“果然江东大儒,平记在心中了。”
果然,只要申明大义,人都是可以教化的。
张公应该就是为这个才把我唤来,不愧是东吴的托孤高士,江东群臣不可小视啊。
想到此处,关平心中更是振奋,他如法炮制,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吴范、卜静等人都是一脸土色,见张敦支援兵马粮钱,也只能支支吾吾,表示愿意给关平一些钱粮,请他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衣带上。
只有虞翻一脸阴鸷,冷笑着着自斟自饮,犀利阴寒的目光毫不畏惧打在关平的脸上。
虞翻文武双全,论名声是仅次于张昭、张纮的大儒,可因为他的嘴实在是太臭,孙权一直非常不喜欢他。
众人这会儿都眼巴巴地看着,盼着虞翻突然脾气上来对关平发难,或者关平趁着酒劲拔刀逼捐跟虞翻大打出手。
虞翻也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在关平拿着衣带走到自己身边登记姓名的时候狠狠阴阳他一番,可没想到关平拿着衣带走到他身边,居然颇为倨傲地打量了虞翻一番,又径自从他身边走过,看虞翻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坨路边的污秽之物。
虞翻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他霍地站起来,将手中铜卮掷在地上,怒喝道:
“竖子,汝这是作甚?”
关平手按长剑,眉毛一挑:
“我听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徐州兵祸,张公、文向兄皆有切肤之痛,诸公捐钱捐粮,也是急公好义,全为大汉江山。平不愿与公做口舌之斗,还请公休要多言!”
虞翻一张脸登时涨得血红,他双手的指节不住地握紧,嘎啦嘎啦的响声听得众人都忍不住稍稍挪开身子,徐盛这会儿已经稍稍醒酒,赶紧凑在关平身边,生怕这位文武双全的大儒暴怒之下跟关平拼命。
没想到虞翻先是嘿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又缓缓坐下,恢复一副高士做派。
“尔这孺子一口一个大汉江山,又对长者如此无礼,当真可笑。也罢,我不与小儿计较——谁说我不愿抗曹,我借汝武士一百,各个能开强弓。
汝便将吾大号记下,吾有何惧哉?”
说起来虞翻的心思颇为复杂。
他这种世族出身的大儒本来应该是看不上孙权家这种攀祖宗都攀不出什么贵人的草头军,应该跟自己的几位老乡保持一致,早早迎接曹丞相光辉照耀江东。
但……
他略有些发白的眉毛轻轻抖动了一下,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却挥动着手上的破矛,嬉皮笑脸冲自己打招呼的武士。
若是伯符还在,就算强敌百万,纵不过一死耳。
他的目光投在自己的几位老乡身上,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厌恶。
这些人各个心中有鬼,居然被一孺子拿捏,真是可笑。
虞翻能理解自己老乡们的心思,可在关平心中又是另一番模样——其他的文士各个不求留名,实乃光明磊落、虚怀若谷的真豪杰。
只有虞翻自己毫无高士做派,居然还求自己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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