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回到江城,一点火光在远处的阴影里由暗而明,现出一老一少的身形。
老者是赊刀人柳逢春,少是阿羞的弟弟,那个有些许预知能力的侏儒。
沉墨眼神掠过赊刀人,看向侏儒,“你知道我会路过这里?”
他澹澹说着话的同时,精神化为实质,无孔不入般对侏儒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压迫。
只是话一说完,适才巨大的精神压迫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侏儒身子往前栽倒,撑了撑地面,立即起身,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看了看赊刀人一眼,又看向沉墨,“我想向大人你请教一个问题,可以吗?”
沉墨澹笑:“你先说问题。”
侏儒恭恭敬敬施礼,“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但我可以说说我这些年来对修行的感悟。柳前辈听完后,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看法。”
这场论道有些突然,却是侏儒人生的关键节点。他显然遇到一个关卡,涉及到他自身是否“活着”的意义。
因此不惜用预知的能力,在这里等候沉墨,企图能得到开解。
在江城里,沉墨是唯一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予他重大启迪的人物。同时沉墨对于他的存在,也有一些好奇,对于沉墨而言,侏儒这一出生就死亡的存在,到底算不算活着,实是对他修行的一种印证,同时也恰好能对他最近遇到那些诡异事物的不可思议处,做出一定程度的启发。
诡异力量显然是成为长生种的重要方式之一,但它对长生的帮助究竟在哪里,这是值得沉墨深思的问题。
他整理思绪,继续从从容容道:“天地万物本由阴阳而化,来到世间那一刻,便有了生死。我的目标是超越生死的局限,试图做到只生不死。这是对事物从出现到消亡的必然之理的颠覆,我现在所做,也无非是延长这个过程。
并不能从人生中“必死无疑”的困境中解脱出来。我想我很可能永远都没法走出这个困境,却对此我有额外地无穷动力。
人生最大的乐趣,岂非是挑战不可能为可能。去做一件旁人做不到的事。以其独特,彰显于“我”与“他人”的区别。”
侏儒低声自语:“‘我’与‘他人’的区别。”
这句话对他大为触动,到底他是一只生来有预知能力的“鬼”,还是有“鬼”能力的人,这并不重要,在于“我”是谁?
赊刀人微笑:“在老夫看来,长生不死只是虚渺无凭的传说,真实动人的生活,才是人生的动人之处。一心一意为了长生,忽略其他,这样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趣,并且不正常。”
沉墨洒然一笑:“正是人生的动人之处,才会让人不愿意埋入黄土,每一个生命的诞生,其实都是一场奇迹,当人生的遭遇一幕幕反馈到心灵中时,有时候会有不可言喻的美妙情绪诞生,才会有对生的无限卷恋和渴望。
生死是人生必经的话题,实是无可避免啊。所以我才要那么的努力,试图解开这个难题。”
说吧,沉墨从一老一少身边走过。
老者年近百岁,实则生机勃勃;少者年纪轻轻,可出生那一刻便没了生机。
老和少,生与死,当真那样界限分明吗?
未必。
沉墨突然生出一种冲动,这世上的人,当真算是“活着”吗?
鬼画、柴刀、袖口的墨青色小蛇,它们也是“活着”。
不可言喻的魔性,正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哦不,从他修炼阿鼻地狱道时,魔性早就有了。或许还要更早。求道纵死心如铁的执念,何尝不是魔性?
“呵,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沉墨脑海里飘过这样一句话。
赊刀人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沉墨的身影给他一种恐惧又向往的感觉,恐惧的是沉墨身上的魔性,向往的是沉墨身上的道心。
道心和魔性同时具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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