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佛塔,外面的灰雾几乎完全消散掉。
夜凉如水。
“这个方向,好像不是地牢的方向。”圆意知道不能改变沈墨的意愿,只好改变自己。
如果反抗不了命运,比较好的方法是顺从,最好的应对是享受它。
苦中作乐!
其实沈墨带他走,苦的不是他,而是摩诃寺的僧众们。
“老和尚已经从地牢出来,他没有必要回去了。”
沈墨意识到之前地牢的血水,可能是祭坛生效的过程,老和尚在那里经历了跟他不一样的死而复生。
他当初可没有靠什么邪异的祭坛。
只是为何非要选在地牢?
这是一个沈墨暂时没有思考明白的疑窦。
作为多疑到近乎有被迫害妄想症的人,沈墨怀疑他利用幽冥教囚禁他修炼阿鼻地狱道,也同时被幽冥教利用了一道。
炼神是一个神秘且凶险的过程,鬼知道他在白骨地牢死而复生并炼神成功后,给白骨地牢留下了什么对幽冥教有用的事物。
现在沈墨百分百断定白骨祭坛和幽冥教有关系。
一路风驰电掣,片刻间就来到大雄宝殿外。
清凉夜色下,宝殿外的菩提树被清风拂动,树影婆娑。习习的凉风,似可以洗去俗世人对名利的贪嗔眷恋。
这座受千百年佛法熏陶的寺院,终于在此刻显示出它特有的宁定禅意。
可是沈墨没有受到感染。
越是靠近大雄宝殿,沈墨的内心越是焦躁。
圆意的禅心同样察觉到,在近乎解脱般的清净下,大雄宝殿有使他禅心烦躁的事物。
沈墨忽然一笑,“圆意,你还是血肉之躯,无论修出何等高深的佛法,仍旧做不到不为外物所扰。人只要还在红尘里,根本是身不由己,做不到真正的逍遥自在。这次事后,还是跟我下山吧。”
明明大雄宝殿藏有令人不安的事物,沈墨依旧谈笑自若。
解开对圆意的禁锢,沈墨迈入大雄宝殿。
此前僧侣云集的大殿,如今空旷无比。沈墨借着外界涌入的月色,看向大殿正中宝相庄严的佛像。
这座佛像睁着双眸,诠释出看破一切的韵味,唇角挂着一丝悲苦,却是在怜悯苦海中挣扎的众生。
成佛的正觉在于知道苦海无尽后,依旧选择要去渡化这无边苦海里的众生。
天下事,岂有畏难而不做的道理?
真正的佛是大智大勇,而不是消极地洒脱。
更有正视一切苦难后,油然而生的乐观。
这佛像真好,好就好在这双佛眸,实是画龙点睛。
问题也出在佛眸。
奉命敕造摩诃寺的匠师,绝不可能有这般的手艺。那种境界,不是甘为驱使的匠人能达到的。
“出来吧。”
沈墨用一种洞悉一切的语气说着。
圆意同样看向佛眸,在沈墨说话之后,他禅心的不安终于如开闸的洪水般要淹没他的理智。
一股令人绝望又恐惧的气氛在大殿里蔓延。
瞬息间,供奉大佛的宝殿仿佛一下子成为森罗殿。
圆意修持的禅心,几乎要被冲垮。
此时沈墨和大殿的佛像竟然同时开口,说出了同样的一段话。
“佛法大海,唯信能入,唯智能度。”
沈墨的声音充斥着年轻人的朝气,以及盛气凌人的盛气,更有天下底下,唯我独尊的自信!
而佛像的声音十分苍老,既淡漠,又慈悲。
两者的声音奇异地重叠在一起,宛如生与死的交织,充斥着不可言喻的奇妙感。
圆意深悉经文,知道这段话出自龙树菩萨的《大智度论》。讲的是依靠对佛法僧三宝不退转的信心,就能一切神通佛法悉具自足,不为外物所动。
摩诃寺正是三宝寺。
三宝既在此中,何须外求。
琉璃光王咒在心中念起,深邃漆黑的眼眸流露出不可遏制的光明,犹如一块浮木,成为无边苦海里的凭借,圆意抓着它不松手,禅心再也不会被大殿里佛像涌出的恐怖不安冲垮。
可他没有证悟的欣悦,反而面带悲苦地看向佛像,“为什么?”
因为佛像开口的声音,正是摩诃寺的住持衍法。
既然住持能点化他,说明住持并未入魔到失去神智。
若住持此前加害那些同门时,也是清醒的,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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