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苏谷的“墨苏世家”,以经史闻名天下,藏书颇丰、鞭辟政论。大雍昌隆之时,常有地方大臣、各府幕僚、文士学究光顾,在墨苏谷求学问道,列国纷争之后,盛世鸿图也无讨论的必要了,墨苏谷便清闲了下来。
马车停在谷外,古扬二人缓步入谷,仲秋时节,正值晌午,一眼望去,墨苏谷内景象令人震撼。
这里生着数百上千的古枫,每一棵都可二人合抱,旺盛的红金枫叶像一把把天地伞盖。从几棵树的间隙向上望去,枫叶统治了蓝天,按照自己的意愿留出一片一片的空白。
空白的很多轮廓都极美极美,有的像飞鸟展开翅膀,有的像几尾鱼在空中翻腾,有的罩住了几朵云,像锦缎围托的香棉,还有一处正好拢住日光,倾泻而下染黄了一整个秋。
踏着轻软的枫叶,走进三四里的样子,谷壁上逐渐现出一些亭子,红色的木、墨色的顶,石阶上均衡得铺着枫叶,仿佛有人每天都铺设一遍。
古扬坦然而行,反倒是“有些交情”的金锋烈满目戒备、频繁观望。
“老哥,你和墨苏歧究竟是什么交情?”
“谷、谷口的交情。”
“谷口?”
“是啊!我上次来借东西就是在谷口见的他,没想到这里面如此好看!”
左右红亭一里一小、四里一大,有的在谷顶有的在谷腰,约莫一炷香后,眼前现出一汪清潭,零星飘着几片枫叶,看上去莫名让人松弛。
乍一靠近清潭,耳畔忽然传来笛声,绮叠萦散、飘零流转,竟与清潭浑然一物。片刻之后,那笛声如万壑生风,如清流般搜刮着心神,洗尘濯俗,把人引向更深的澄澈。
顺声望去,谷腰最大的红亭里,一位白衣男子手抚墨笛,此人长发及腰,只以一根莎草相系,风微起,长发不动,白衣飘飘恍然不食烟火。
清潭边,一位仆人将金锋烈唤去,回头望着古扬,金锋烈这时方才有所明悟。难怪古扬如此坦定,他恐怕才是真正与墨苏歧有交情的人,甚至去柳河镇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古扬最终的要来的地方就是这墨苏谷。
古扬走进红亭,笛声息止,看上去墨苏歧与古扬年纪相仿,肤色白皙不蓄须、双眉如月唇如雪,只是眉宇之间若定若闲的气息,让人觉得早已不是少不更事的年华。
一张红木桌,两把红木椅,一壶西陵春,两盏墨裳杯。
墨苏歧轻轻把笛子放下,双目在古扬脸上定了一瞬,“扬哥曾言最迟十年,不曾想又多了半个十年。”
上次见到古扬,二人都只有十八岁,那时的古扬尖锐而冷厉,他的眼中闪着一团火,那团火仿佛时刻都要喷发出来,烧天烧地,烧光所有敌人,甚至不在乎那火中是否有友人,那是墨苏歧不曾见过的情绪。
而现在,他蓄起了胡须,把棱角藏进了胡须的缝隙。他的眼中也没有了火,而更像是冰霜,双眉之间看不到了仇恨,沉稳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墨苏歧内心慨叹,古扬之变化何尝不是自己的变化,从前看这枫叶,像上天恩赐的金色王国,每一片都是柔软与安慰,载着飞翔一般的愉悦年华。现在看这枫叶,春秋代序、飘零自落,年年都有芳华,年年都有凋谢,处处都提醒他人生不可重来。
还有那笛声,再吹不出从前的空灵,那时的笛声像大海,但现在吹着吹着,海上就有了船、船上就有了人,人们在互相拉扯、扯出来一张张不忍直视的嘴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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