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父皇”叫得情真意切,政和帝当年也曾因子嗣单薄苦恼过,感同身受,语气微软,“放心,太子妃这次也算是吃到教训了,朕再敲打敲打,她日后定然不敢了”。
“她有什么不敢的?”萧明时情绪更加激动,“父皇当时明明答应我,给我纳一个才貌家世都不输阿鱼的太子妃!
最后却让我娶了王妙儿那个貌丑心毒家世不显的——”
政和帝勃然变色,厉声打断他,“你闭嘴!你是昏了头了!这样的话也敢说!太子妃出身朕之母族,也是家世不显?”
萧明时这才意识到失言了,忙跪了下去。
政和帝却兀自怒气不消,“太子妃代表的是你的体面,是我大萧储君的体面!
她就算犯了错,自有宫规宫法!需要你一国储君亲自动手?
你的教养呢?
你这么多年学的东西都喂了狗?
给朕滚回东宫思过!
没朕的命令不许出东宫半步!”
萧明时见政和帝动了真怒,不敢多说,喏喏应着退了下去。
政和帝却是越想越怒,他的好儿子,嫌弃他的生母身份卑微!
嫌弃他给他挑的太子妃不够资格!
他竟是不知道他平日对他有这么多的不满!
这么多年来,无论九方贵妃怎么闹,他都没松口立她为后,就是怕他东宫地位不稳!
结果他的好儿子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来人,请洛太傅!”
洛太傅很快到了,政和帝问了几句萧明时的学业,状似随意问道,“依卿看,太子资质如何?”
洛太傅俯身行礼,“太子殿下自是龙章凤姿——”
政和帝打断他,“朕不需要你说这些废话!”
洛太傅默了默,开口,“皇上见谅,老臣一生只收了三个半徒弟,叛贼霍玠,苏尚书,太子殿下。
还有老臣受太皇太后之命偶尔指点,却并未拜入老臣门下的霍大姑娘,只能算是个半个徒弟,并不知他人资质如何,无法为皇上解惑”。
政和帝默了默,问道,“太子比之苏尚书如何?”
洛太傅诧异抬头,又反应过来,忙低下头去。
政和帝只觉那一眼让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是气糊涂了,竟然问出那样的话来!
洛太傅一抱拳,“老臣一生见过才俊子弟无数,无一人可出苏尚书其右,便是霍玠与霍大姑娘,虽说与苏尚书天分相若,心性也有不如”。
至于太子,连与羡予作比都不配!
洛太傅无一字提及萧明时,政和帝却听出他言下之意,久久沉默,半晌颓然摆手示意他退下。
洛太傅出了南书房,过了隆宗门,迎面和年鱼碰上。
年鱼避到路边,俯身行礼。
这个京城能让甘心俯身行礼的不多,洛太傅是其中之一。
洛太傅慈和点头,“掌印这一向清减不少,咳嗽还未好?”
年鱼在他面前甚是乖巧,老实答道,“风寒一起,总要有些时日,劳太傅挂怀”。
他本以为洛太傅问这一声已是极限,不想洛太傅竟又问道,“年掌印知不知道苏尚书在不在宫中?”
年鱼目光微凝,谨慎答道,“今日无大朝,苏尚书应当是在尚书台”。
洛太傅就叹了一声,“如今老夫却是懒待去那里了,掌印在宫中行走方便,不知能否帮老夫传个话给苏尚书,他师母常念叨他,让他得空来家中一趟”。
年鱼躬身应是,洛太傅就悠悠一叹,“羡予人才品行皆是极好的,可惜——”
他说着恍然一笑,朝年鱼一拱手,“那就麻烦掌印了,告辞”。
年鱼垂头行礼,等他的背影远去,才又继续往御书房走。
皇上将所有人打发走,和太子密谈许久,又宣了许久未进宫的洛太傅进宫,他趁着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想看看能不能探到皇上和他们说了什么。
不想,洛太傅竟和他说了那一番话,苏羡予?
洛太傅可惜的是什么?事情又有什么玄机?
……
……
洛太傅走后,政和帝想了想,命摆驾东宫,又召年鱼随侍在侧。
短短十天,王妙儿就瘦脱了相,颧骨高高耸起,配上焦黄的面色和惨白的唇,直如刚从地狱爬上来的女鬼。
她之前一直羡慕霍瑛羸弱苍白,身段风流,自有一股楚楚可怜之态,正是广受世人追捧的病弱美。
而她就算吃得再少,也总是体态丰腴,面色红润。
霍瑛安慰她,各人有各人的美,春兰秋菊岂可相比?就算她勉强将自己饿瘦了,也未必就好看的。
果然,她如今倒是彻底瘦下来了,却只让人想到一句瘦骨嶙峋,宛如饿鬼!
王妙儿猛地摔了镜子,她与萧明时一起长大,对他的秉性再清楚不过,他就是嫌弃她不如霍瑛貌美!
自霍瑛十岁进京,他就总追着她跑!
不管人家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知贪图美色的庸碌之徒!
霍瑛没把他放在心上,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她只没想到他竟然薄情至此,心狠至此,厌她至此!
竟是查都不查,就把罪名扣在她头上,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不,那不是他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
王妙儿咬牙切齿,直恨不得生吞了萧明时!
可萧明时不在。
十天了,他别说来看她,在门外问一声都不曾!
“娘娘,皇上来瞧您了”。
王妙儿一愣,双眼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来,皇上!
皇上没有忘记她,也没有怪她,皇上来看她了!
“娘娘,奴婢为娘娘梳妆”。
王妙儿猛地打开斑竹的手,梳妆?梳什么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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