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周定海的陈述,周钧开始就几个关键的问题,向前者询问,并知晓了以下情况。
那蒋育住在永和坊的一户小院之中,房产并非他家中所有,而是向他人租赁所得。
蒋育一人于长安求学,家族亲友均居住在距离长安两百里开外的韦曲。
根据周定海几次接触下来的观察,那蒋育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也看不出什么贫落之像,反而比长安寻常的殷富人家也差不到多少。
问到这里,周钧质疑道:“父亲,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蒋育自称家道中落,债台高筑,却在长安租了一处小院,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还花费不小。”
周定海答道:“起初我也觉得奇怪,但后来想了,读书人爱个脸面,倒也不算是什么稀罕。”
周钧摇摇头,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定有古怪。
周钧又问道:“整个奴牙交易过程中,那蒋育真的一次都没有露面?”
周定海叹气道:“没有,所有的奴牙手续都是我一人操办。”
周钧还不死心:“那你将卖身钱交给蒋育的时候,旁边可有见证人或者第三者?”
周定海又是一声长叹:“没有啊!给钱的地点是蒋育家,那天家中只有他一人。我看蒋育收了钱款之后,当场写了收讫,并签字画押,大意之下,便没有多想了。”
说完这话,周定海猛地一拍大腿,泪水盈眶:“我真是糊涂啊!我只觉得那蒋育是读书人,而且是那太常寺太医署的进补生员,便从头到尾信了他,哪料他却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周钧好言劝慰了父亲几句,便开始思考整个案件,应该从何处下手突破。
首先,奴牙交易的全部环节,蒋育都没有出面,自然也就无人能够证明他是自荐为奴。
交易见证人的缺位,给了蒋育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也加剧了周定海的略卖嫌疑。
所以,人证这一块,根本无从下手。
其次,蒋育用假签名和假手印,骗了周定海和其他人。
即便向县衙说明签名和手印是可以作假的,但这依然无法证明蒋育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所以,物证这一块,也没有办法去质疑。
人证物证都无法突破,周定海略卖良人一案,眼见已成了死局,根本就无力回天。
周钧紧锁眉头,双手背在身后,在栒房中来回踱步。
县丞邵昶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钧,在他身旁的长安县录事,小声提醒着探监时间已经结束了,前者摆摆手示意再多等一会儿。
就在这时,周钧突然停下脚步,快步来到周定海身边,开口问道:“父亲,你将那笔卖身钱交给蒋育的时候,可还记得具体时间?”
周定海点点头:“我记得那笔钱给他的时候,是五天前,四月初六的中午。”
周钧:“再精确一些。”
周定海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四月初六,午时二刻。”
周钧记下这个时间,又来到邵昶的身旁,行了一礼,问道:“邵县丞,向您请教一事。”
邵昶:“何事?”
周钧:“这桩案子的原告,那许家,是何时去找那蒋育的?”
邵昶:“四月初六,未时一刻。”
周钧在心中细细折算了一下。
周定海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午时二刻)将钱送到蒋育手中,而买家则是下午一点十五分(未时一刻)到了蒋育家中。
前前后后,只间隔了一个多小时。
想到这里,周钧再次朝邵昶问道:“邵县丞,那蒋育被捕收监之后,可曾有人探望,或是向外写了什么书信?”
邵昶:“无人探望,未有书信。”
周钧听见这话,心中暗道,周定海这桩案子,说不定还有一丝翻盘的希望。
看见周钧脸上的表情,邵昶微笑说道:“周二郎,明日巳时,你父亲略卖良人一案,将在长安县衙开审。倘若你有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记得抓紧时间准备。”
周钧向邵昶行了一礼,用力点了点头。
从县狱中出来,罗三娘和周则二人还在频频回头,止不住的拭泪。
周钧却说道:“距离父亲案件开审只有不到一天了,与其在这里黯然伤神,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多准备准备。”
周则挺胸说道:“我在私塾中有相熟的朋友,他家中有长辈在朝中为官,我们可以请求他帮忙说项。”
周钧摇头道:“这是略卖良人的大案,一旦定罪是要被判处绞刑的!如此祸事,你那朋友,肯为了同窗之谊,去求他家长辈吗?”
周则思虑一番,却是唉声叹气,闭口不言。
罗三娘看向一脸坚毅的周钧,总觉得这孩子与从前大不一样,便问道:“钧儿,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周钧:“母亲,大哥,你们现在回去,写一份父亲平日里做事为人的风评,无须夸大和美化,只要实话实说,再找到父亲从前相熟的街坊邻居,让他们签名。”
罗三娘点头应允,看向周钧又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周钧转身朝着大街走去,丢下一句话:“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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