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得知章惇要请苏轼吃饭。
宁复曾经十分期待,甚至在做饭时,还想着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可是当真的坐到章惇和苏轼中间时,宁复却忽然后悔了。
因为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想像这样一个画面,两个有矛盾的长辈坐在一起,身为晚辈的你夹在中间。
想走,走不了。
想劝,又没有资格。
三个人相顾无言,场面尴尬到极致。
“苏学士请品尝一下这道叫花鸡,相比于烤鸡,叫花鸡却是焖熟的,味道更加独特!”
宁复终于借着介绍菜品打破了尴尬道。
苏轼品尝了一下叫花鸡,当即称赞道:“入口酥烂肥嫩,果然风味独特!”
“叫花鸡?为何叫这种名字?”
章惇也终于开口道。
“据说这是一个叫花子发明的,他有天饿的厉害,顺手偷了别人家的鸡,因为没有做饭的器具,于是就直接用黄泥包裹鸡身……”
宁复将叫花鸡的传说和做法简直的介绍了一遍,章惇和苏轼都是啧啧称奇。
接下来宁复又介绍了一下其它的菜,虽然不是每种菜都能说出典故来,但也打破了僵局。
苏轼和章惇似乎也达成了默契,绝口不提两人的矛盾,只谈风花雪月、文学典故等。
感受到场面终于活跃起来,宁复松了口气,随即拼命给两人劝酒。
酒过三巡,章惇与苏辙也彻底放开了,互相爆料对方年轻时的一些糗事。
比如章惇说苏轼胆小,在山中遇到老虎差点吓尿。
苏轼则说章惇风流成性,年轻时被人掳去借种。
宁复越听感觉越不对劲,自己好像知道的太多了,日后不会被两位大佬灭口吧?
正喝到兴头上,忽然章惇一指宁复。
“小子,来首诗词下酒!”
“好主意,我来出题!”
苏轼拍案赞同,略一思量再次道:“就以现在的此情此景为题,若作得不好,当罚酒三杯!”
“苏学士恕罪,我之前已经向章公坦白了,诗会的那首青玉案其实是我家娘子所作!”
宁复连连摆手道,这可是他昨天的原话,当然不能在章惇面前推翻。
“你小子的话我连半个字都不信!”
章惇却冷哼一声,随即再次道。
“最近一桩渎职案涉及到王楼背后的人,可大也可小,就看你的表现了!”
“嗯……”
宁复略一思量,随即就笑得十分灿烂道:“在下忽然想起我家娘子的另一首词,倒也十分应景!”
宁复的闪电变脸,引得苏轼哈哈大笑。
他年轻时如果有宁复这种机变,也不会落得下狱被贬的下场。
只见宁复来到窗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窗外汴河中的行舟,以及对岸的寺庙。
最后宁复又看了看两鬓斑白的苏轼与章惇,终于开口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章惇和苏轼刚听到第一句时,倒还不觉得什么。
可是当听到第二句的“中年听雨客舟中”时,两人的神情已经微变,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中年失意,因贬官而乘船远行的情景。
至于最后那句“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更让两人沉默良久。
章惇想到他被贬洞宵宫,守着宫观的那段孤独与寂寞。
曾经他多少次在雨夜中失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苏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虽然生性豁达,但这次被贬江西,山险水恶之地,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想到未知的前路,更让苏轼对词中的那种悲凉与麻木感同身受,但在这种悲凉与麻木中,却又有一种难言的豁达。
也不知过了多久,章惇终于抬头道:“你一个少年人,何故写这种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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