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祥并未作答。
他反而动手摘了身旁树枝上的一朵蓉花,为李氏戴上。
“真好看,我在城外为你种了一片蓉花,不如我们这就去瞧瞧?”他说着就想搀扶她起身,可是李氏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一双眼犀利中夹杂着幽怨。
孟知祥的唇轻抿了一下,并未再言,也未再动,就这么保持了一个搀扶的动作,像是在等她起身。
而李氏却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那咳法,俨然是气都要接不上了!
孟知祥见状,脸色吓得惨白,他一面急忙帮她抚背,一面大喊着叫人去喊郎中。
李氏咳了一会儿,最后竟咳出了血。
孟知祥心疼的眉都拧成了疙瘩,急切地大吼一声,催促着要郎中快来,而此时,李氏缓过劲来,抓握住了他的手:“不必!我没事了。”
“这怎么能叫没事?”孟知祥气闷不已:“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操心我的事,就是怕你如此,你……”
“我如何能不操心?”李氏凝望着孟知祥的双眼,她漂亮的眼里泛着泪光:“你是我的丈夫啊!”
孟知祥闻言语塞,他愣了片刻,坐在了她的身边,却是郁郁不乐。
“我知你心高气傲,更知你内心的抱负。”李氏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都说出嫁从夫,我本该一心向你,可是,我到底是大唐的公主,手心手背,家国相顾,我难啊,我……咳咳……”
激动的情绪令李氏再次咳嗽,孟知祥心疼地帮她抚背,慢慢地,她又平缓了下来。
孟知祥叹息一声。
“我知道我拦不了你。”李氏眉眼幽怨:“但至少你该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孟知祥突然有些恼怒:“告诉你,好让你自行了断是吗?”
李氏被说中了心思,立刻缩了手低头不言,默默地将那沾血的手帕揉成了团。
孟知祥偏头看着李氏,看着她手里的血帕,伸出手抓上了她的手。
“你幼年嫁我于微时,堂堂的长公主、晋王之姐却委身于我,你被宫人们背地里数落,耻笑,我都知道!我那时就起誓,终有一日要让你扬眉吐气!”
“老爷……”
“听我说,当我踏上蜀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机会来了,为此我筹谋布局三十载,只待喜讯,可未料你如此忧心伤体,这身子骨竟每况愈下,我……”
孟知祥说到此处红了眼圈,有些哽咽:“我不忍你如此,可真要让我就此放弃,将我穷其一生之所求就此搁下,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谁愿意被人轻视?
谁又自甘堕落不思进取?
他孟家祖辈辉煌却日渐衰落,到他这一代几乎是没落。
曾被人高捧如人间阳春白雪,最终却是匍匐脚下成泥土零落。
不堪,屈辱,让他心底的血性在呐喊,所求也越来越多!
他忍辱负重,经营算计,为的就是重振!
当他得到机会来到蜀地,来到这个鱼米之乡,来到这个矿物齐全的近乎隔绝的地域时,他的雄图伟业自然也会到来!
可是,他为什么能来?因为他是大唐的驸马,是李家的女婿,是“家里人”。
他的失控,就是他会反,而反,首当其中被斥责的自是李氏。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以为妻子会接受现实,会向着他默不作声,毕竟他认为的扬眉吐气是两个人的。
可是,她的沉默是阴郁的,她的接受就是熬着自己的心,结果愣是把自己熬成了风中残烛,这恰恰是对他的讽刺--他的所求都在撕裂着她的荣耀。
“老爷,别说了。”李氏冲他浅浅一笑:“我以后,再也不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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