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雍丘出发不过十来日,沈轻灵等人就已经看到了扬州的码头,这一路平淡,倒也没有再起什么岔子,最后顺顺利利在扬州的私渡下了船。
平娘和福叔是看自家孩子哪儿哪儿都好,所以哪怕在莫老大的船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们也依旧是把沈轻灵当做手心了的宝,夜里怕饿着,风刮怕冻着。
余下几人中,映秀害怕也不会表现出来,而邵从已经彻底被沈轻灵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给折服,根本不觉得她的行事风格有何可怕。
剩邵英和柳修文,一路打量着云淡风轻的沈轻灵,心里估计是绕了个九曲十八弯。
等进了扬州城之后,柳修文就与福叔客套了几句,又与沈轻灵话别,最后是匆匆离开,回了自己的药馆。虽说他口头是要请沈轻灵等人去寒舍做客,但看他临走时那神情,想来是祈求着再也不见的。
至于邵氏兄弟,他们二人本来也是想要告辞,结果沈轻灵随口一挽留,邵从便央着自家大哥,强行留了下来。当然,邵从是不清楚大哥为什么脸黑得如锅底,他光顾着傻乐了。
像沈轻灵这样从汝南一路赶路到扬州,想要就此落户的,统统被称为浮客。浮客只有在落籍地住满一年后,才能申请当地的户籍,彻底落户。
扬州富庶,所以入城的浮客若是手头没有什么银钱,还能去店宅务处,找专知官登记,入住官府提供的廉租房。
要是实在拿不出钱,甚至还能入福田院住着,分文不收。
只不过这廉租房也好,福田院也罢,终究都只是临时应急的处所,不能久住,也无法久住,所以最后期满一年时,还得另寻住所。
沈轻灵自然是没落魄到要去找店宅务专知官,可她也不急着去看扬州城里那些挂卖的房子,在带着福叔他们落脚客栈之后,便去城里闲逛了起来。
映秀一路跟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看映秀紧张成那样,沈轻灵放缓步子,转而挽住映秀的手,轻笑道:“这都进了扬州城了,怎的还是如此惊慌不定?放心,这里是全天下除了汴京之外,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不必害怕。”
须不知,映秀怕的是她。
“婢、婢子不怕。”映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然而就在短暂的犹疑之后,映秀又小声的,隐晦地问道:“您在船上……时,不怕吗?”
当时客舱里的血都已经顺着木板流出房门了,而屋内只有沈轻灵与那个契丹人。映秀就是再笨,也该知道是谁在里面动的手,更何况,契丹人的惨叫声先响了一声。
那可是杀人!
映秀虽然知道沈轻灵杀的是契丹人,是坏人,可她心里就是没来由的慌张,且久久无法平复。刚离开那船时,映秀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船上的血污,以至于她整夜都难以入眠,花了好几天才慢慢调整好情绪。
“映秀。”沈轻灵的手贴着映秀的手臂,掌心的暖意缓缓传递给了映秀,“往后跟在我身边,你可能会遇到比先前更可怕的事,也许还会有性命之忧……”
一直以来,沈轻灵都误判了一件事——
正如萧齐月没有前世那么沉稳阴险一样,这时候的映秀尚没有跟着她出生入死,心里对她的情感自然而然的略有些不同,恐怕无法做到对她杀人一事处变不惊。
如果映秀因为害怕而想要离开,沈轻灵倒是乐得成全,毕竟谁也不是离不了谁,给昔日旧人一个安定的余生也在沈轻灵的计划之中。
她目光温和地看着映秀,继续说道:“正常人都会害怕,我能理解。你要是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将你的奴籍文书撕了,为你在扬州办一个普通浮客户籍,如此方能生活无忧。”
扬州有太多机遇,但凡是有手有脚、舍得吃苦的人,就不可能在扬州生活不下去。
却见映秀摇了摇头,期期艾艾地回答:“婢、婢子是害怕,但婢子,怕的是您身陷险境。您是婢子的、再生父母,婢子……婢子哪里都不去。”
一抬头,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了似的,映秀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沈轻灵自问心性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温和良善,所以在重来一世后,还能继续拥有这样的忠仆,叫她险些在这扬州街头当街落下泪来。
这厢二人临街闲谈,那头街尾突然热闹了起来。
周围的路人寻声涌过去,片刻之后,就传出了欢呼声。
等沈轻灵带着映秀过去一瞧,原来是有人家嫁女,在巷子口吹吹打打,派点心瓜果。映秀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一时间也忘了先前的情绪,踮着脚不断朝里看着,手则将沈轻灵的袖摆攥得紧紧的。
“这张家可是发达了。”旁边的看客伸手接了把炸果儿吃着,与身边的人议论道:“听说这回嫁的是任知州家的四郎,平步青云咯!往后张家可不会在这吴柳巷子里住了,该是要搬去东边了。”
他身边那个青山公子从他手里拈了颗炸果儿,嘻嘻笑答:“倒也不是。”
“哦?”看客挑眉,诧异道:“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门道?钱兄速速道来。”
被称作钱兄的这位掩着口鼻,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说:“杜老兄,你不知道吧?这任家老四可不是外面这些人说的那样,什么庶出不庶出的?其实不过是外室的儿子,任知州藏在乡野怕被人知道,一直养到弱冠之年,才假称庶出,领了回来。”
嘶——
人群里传出不少倒吸冷气的声音。
时下官家严禁官员狎妓、养外室,就连妾室纳多了,那也是要受到口头惩戒的,所以这位钱兄一张嘴,旁的人都连忙遮着脸避开了,生怕被牵连。
“钱兄可有证据?”姓杜的看客眨巴眨巴眼睛,丝毫不避讳地追问道:“若有证据,那咱们这位任知州可是犯了大忌讳咯。”
看热闹不嫌事大。
显然这姓杜的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性子,所以那钱兄也一脸如常,点头说:“证据么当然没有,可你若是去那关脚镇上走一圈,定能看到那因为丢了儿子而徘徊在田埂上的疯癫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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