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拉着沈轻灵不动声色地退回来,却没有立刻关闭暗门,而是等那头窸窸窣窣进来不少人清理现场,才趁着吵嚷声带关了门。
暗门已关,此间说话只要声音不大,那头的人就听不着。可薛玉谨慎,还是压低了嗓子,俯首问道:“沈娘子到现在都仍然不愿对在下坦诚相待吗?”
他微微低着头,姿态已然摆到了最低。
沈轻灵无奈叹了一口气,蹙眉道:“薛郎君为何执意要拉我下水?要知道,我不过是乡野娘子,大多数事是帮不上薛郎君忙的。”
粮仓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彼时李朝各州均设有常平仓,按人多的多寡,每年预留上供钱一二万贯至二三千贯为籴本,也就是买入粮食的本金,至夏秋谷贱时,以超市价三至五文买入,遇谷贵则减价卖出,所减不得低于本钱。
若三年以上未经卖出,即回充粮廪,易以新粮。
由于李朝崇文抑武,这三司兵食便常年处于堪堪温饱之上,以至于常平钱谷常被挪助军用。这个情况,一直到李彧入北境之后,才稍稍缓解。
缓,也只是缓了三司的兵食。
连连的丰收让李朝久未逢灾荒,常平仓渐渐便如同虚置,可这虚置在承平年间要不了李朝的命,却能在天灾到来时,与人祸一并掀个天翻地覆。
光是沈轻灵前世知晓的,便有数十处粮仓惯以陈粮代新粮,而从中牟利者,上至员外郎,下至仓司。
至元德五年,南方水祸频生。
官家遂下令转仓济民,可如荆湖一带的粮仓却连个百万石都拿不出来!灾民之凄苦直达天听,叫官家在愤怒之余,下旨彻查各地粮仓。
奉旨督办的,是当时的二皇子——李匡。
李匡本以为自己拿的是个积攒名望的美差是,谁知那看似普通的粮食底下,盘根错节。最终李匡是弄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被官家当庭痛骂。
那时的李匡,尚还是官家最疼爱的儿子。
可为什么沈轻灵又会说这案子大也不大呢?盖因粮仓一案非是查粮仓的出入细账,而是将粮仓背后的利益纠葛掰扯清楚。
这时候距离水患还有两年。
以薛玉的本事,理清楚朝中众臣与各地粮仓的关系不难,在水患之前解决各地陈粮新粮的问题亦不难。
等等——
沈轻灵突然愣了一下。
前世不管是薛玉还是薛季良,都没有沾过粮仓的案子,李匡后来带的官员里,也多是溜须拍马之辈,所以才会日复一日,积羽沉舟,叫小小粮食险些倾覆李朝这艘大船。
薛玉怎会在元德三年就开始调查粮仓一事?
疑惑萦绕着沈轻灵的心,她有些担心并非只有自己重活一世,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薛玉会莫名其妙地拉着她,不让她离开。
他……
心中百转千回,沈轻灵像是下定决心般攥紧袖摆,敛眸说道:“既然薛郎君想要我帮忙,这事我帮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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