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儿交给了陈矩,魏广德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晃晃悠悠回到翰林院,径直回了自己公房,找把椅子靠着就眯起眼打盹。
这会儿酒意有点上头了。
魏广德随着年岁增长,酒量也是增长了不少,至少在翰林院同僚当中鲜有对手。
可这个陈矩别看是个阴人,这酒量也是不俗,倒是可以和魏广德对拼一场,这也是他没事儿就喜欢跑到魏广德家里喝酒的原因。
喝醉了,魏广德家里有的是房子,找间空屋就睡下了。
当然,还有一個原因就是魏广德这会儿官小,搅动不了朝局,没多少人关注他。
要是等盯上魏广德的人多了,他这要经常跑去,指不定传出什么消息,不仅对魏广德,也会危及自身。
也就是这几年才能这么轻松和魏广德相处了,这就是陈矩对魏广德的态度。
有这样的观念,也是受到高忠的影响。
当初高忠从御前內侍被嘉靖皇帝提拔起来后,也曾经风光无两过,持续了二十多年,在从御马监掌印退下来后也曾经消沉过,以前依附于他的人不少都以为他完蛋了,弃他而去。
也算是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以才有这样的感受,他把这样的感受也告诉了陈矩,这对陈矩以后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管是潮起还是潮落时,做人都要本本份份,踏踏实实。
也是因为他在被从御马监掌印拿下后没有自暴自弃,依旧老实当差,才会被嘉靖皇帝重新启用,放到司礼监这么一个更加重要的部门做老大。
司礼监实际上的老大就是他,黄锦长期在嘉靖皇帝身边伺候,司礼监其实是他这个秉笔太监在管事儿。
魏广德这次交给陈矩的是两张,一张五百两,一张一千两,该怎么给魏广德心里明白,陈矩懂的。
陈矩那边消息回的很快,两天后就有小內侍送来纸条,“安心”。
魏广德看到纸条就明白了,高忠那边能够处理这个事儿,不需要再去找其他人帮忙了。
陈矩回到宫里就把一千两的会票送到了高忠手上,把魏广德托他办的事儿说了说。
其实边镇催饷的奏疏哪年少的了,大明朝廷的财政状况就那样,怎么可能全额拨付军饷。
“你们去找找吧。”
高忠听了陈矩的话,对身边的一个随堂太监吩咐一声道。
没多一会儿,宣大总督杨博的奏疏被翻了出来,至于大同和宣府总兵的奏疏就没有找到了,可能是看到请饷的折子,内阁也知道这样的奏疏送了杨博的上去还没有批下来,继续往上送也没个结果,干脆就先压着了。
高忠拿过杨博的奏疏翻了翻,宣大二镇是自成体系,军镇内的税银收入大多直入军中保障本部的粮饷供应,所以请饷大多是为客军的饷银和马料支出。
高忠把奏疏里请饷的数量大致算了算,三、四万两银子,还有万石粳米,户部那边应该还是能拨出去的,至少得先把宣府的紧着发了,毕竟是京城的北大门。
一旦因为军饷不济,下面的士卒闹出事儿来,俺答汗那边再趁机而动就麻烦了。
内阁的批复也是这样的意见,其他边镇可以缓缓,但是宣府和蓟镇的军饷还是要尽量保证为上。
没过多犹豫,高忠就对陈矩说道:“回头和他说下,叫他安心等着就是。”
奏疏并没有被放回去,而是被高忠收进袖中。
要银子的折子,这得看嘉靖皇帝心情,随身带着,找个机会递上去就是了。
作为中枢,京城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疏呈报上来,由内阁处理后送到宫里御批,之后下发六部或者地方上执行。
公事,是永远也干不完的。
不过这和魏广德没关系,他现在就没一个正经差事。
纷纷攘攘中又是几天时间过去了,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超过了魏广德的预期。
不过还好,这天下值回到家里就听说陈矩又来喝酒了。
“有结果了吗?”
对陈矩这人,接触多了自然也了解了,八成自己说的那事儿已经成了,他才会又跑到自家来喝酒。
果然,准备酒席的功夫,陈矩就说道:“下午的时候,高公公看皇爷心情不错,就把杨博的奏疏拿出来了,皇爷只是稍微犹豫就点了头,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发到内阁,明天就可以办了。”
“哈哈,还是有劳高公公费心了。”
魏广德听到已经办妥,心里的大石也算落地。
之前陈矩给他的忠告,魏广德思来想去也觉得是有道理的,以后他要减少和马芳之间的联系。
减少联系不代表不联系,就像这次他还是必须给马芳去封信,不能自己做了好事儿啥都没捞到。
这次的信使带来了马芳补上的年礼,过年的时候马芳率部还在大同,没来得及安排人给他这里送东西。
魏广德一开始并没在意,因为他通过朝廷邸报也知道马芳这会儿在外面打仗,可是补上年礼,说明马芳之前的心并没有变,还是依附于自己这边,自然他就还是要尽力帮忙把事儿办了。
晚上酒席散了后,魏广德强撑着醉意给马芳写了一封信,又叫来马芳的亲兵明日一早带回宣府,这才算把这事儿给了结。
就在马芳亲兵骑马离开京城的时候,司礼监发回来的奏疏也送到了徐阶的公房里。
翻到杨博的奏疏,在奏疏上画了红圈,那就是代表嘉靖皇帝已经同意照办。
这份奏疏徐阶是有点印象的,年底那会儿所有请饷的奏疏只上交了几份上去,其他的内阁都先压着了。
朝廷没钱,送上去也只能留中。
这份奏疏突然被送回,徐阶不由得就要考虑考虑其他压着的奏疏是不是也该送上去了。
很多事儿,你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可能后面就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因为看到的人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徐阶拿起书案上的笔,在旁边已经铺好的宣纸上认真写起来,“发太仓银玖千余两补给宣府客兵粮饷壹万捌千贰百余两补给大同主客兵饷贰千捌百余两补给宣大二镇马军粮饷其各城堡军士被灾不能自存者仍发宣府粳米贰万石大同麦价银万伍千两赈之。”
至于这份条子送到六科,传到其他人的耳中会怎么样,可不关他徐阶的事儿。
西苑直接把奏疏批了,并没有透露出要扣下一些来,那就全额拨付吧。
其实说是全额拨付,也就是奏疏上要的东西都给,可是在太仓银出京城的时候依旧会被扣下一些常例,宣大二府粮饷出库的时候也会被扣下一些,到达军中的依旧是被克扣过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京城已经进入夏天,天气开始闷热起来。
魏广德家里有一口甜水井,休沐日里,沉下几个大西瓜,坐在院子里,等上一段时间再拿起来,在井里浸过的西瓜透着阵阵凉气,切开的瓜肉甜水多汁,这就是在炎炎夏日里魏广德乘凉的方式了。
魏广德也是搬进来以后才知道,这宅子的价格高,其实很大原因就是这口水井的关系。
北京城说缺水也缺水,说不缺水也是不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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