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终晴,乌黎藿算准时机,在雨势最为狂暴之时带着老奶奶往筱烟家里赶去,一路上人迹零丁,然而北宅那里明显打作一片,昏天黑日,却丝毫不被路人所知,众人只往家赶,真真错过一场好戏。
两人到了宅第,推开院门,只见后堂二老晕在地上,左右树木皆倒,花叶成泥,堂屋两柱刀痕剑印犹新,家具皆成齑粉,老奶奶心疼不已,空着两手滴下泪来,捶胸顿足,不知发生了什么。
乌黎藿擎着一把绿伞,一直望着天空,她知道这场战斗必是男子会输,因为暗处有物窥伺,想做黄雀,所以自己姗姗来迟只为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最后面最阴险的黄雀。
她掏出一只铜盘在手,旋转扔在空中,暗灵涌动,仿佛地上一股蒸气托住了那铜盘一般,使得它与乌黎藿目光平视,那绿伞也是一样地浮在空中,上下波动,如在水面。乌黎藿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十指来回变换,铜盘凌空转动,随着乌黎藿的念语左右摆动不定,似乎不停地在触发某个关节,转到了一个关节就换到下一个关节。
老奶奶坐在地上,也看得呆了,竟也忘了哭泣。忽见那铜盘上渐渐抛出光来,一个金勺子一样的虚无之物若隐若现,随着铜盘的转动而变换着勺尾的朝向。她看向乌黎藿,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个时候的乌黎藿正在一面刷着银白墙壁的宅里施展着类似的法术,身影和这个女孩何其相像。
她记不清了,也许并不是一样的法术,但是,看着乌黎藿的同时,自己也就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时也就忘了所有,沉浸在回忆中,竟也觉得美好无限,心中蠢蠢欲动。
阴雨晦冥,这时渐渐消势,终也下了个够,东南方向一片雨云遣散,红阳如血,天庭尽显垂暮光景,几束红光穿破乌云,射在院落,引得生物醒转,虫声窸窣,地尘浮动,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气息。然而乌黎藿的鼻中,只嗅到了浓郁的妖气。以她百年的历练和经验来看,这两个妖物修为是突然暴涨的,所以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由着力量溢散,摸到了这个宅邸,又爱上了戏弄人的把戏。
然而实力冲破他们的本元,他们的级别也就从妖成了神,只是一时并不能将力量融会贯通,体内原本修炼所有的天地之气又被突然的暴戾之气激扰,弄得妖不成妖,神不成神,介于两者之间,却又两头不能讨好,形状诡异狰狞,性情顽暴不通情理。可叹两个将要有所修为的蠢物,竟被一时的力量所迷惑。
云空当中阵阵啸鸣,苍茫不绝,唯半神的乌黎藿洞听明白。原来是老凤正和老蛟对话,那老蛟尾部受创,肚内又翻腾倒转,想是道士还没死透,仍在里面挣扎,外面身躯又被阵法石凝,动弹不得,因此急得嗷嗷狂啸。然而鬼神之啸鲜少被人类所知,大概那些啸声的频率并不在人耳所能听悉的频率范围之内,只能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老奶奶便就如此,只觉顶空之上,不断有威压逼迫下来,几乎坠得她的面皮都在抖动。
冰凤也在惶急挣扎,自己全身竟比冰封冻住还要凝固,可笑自己就是冰冻术法的雌王,如今竟被阵法封住。她左右两只红睛仍能动弹,当下飞速乱转,在找施法之人。
目光能够如冰一般穿越障碍,一下便就发现了直立在院心的乌黎藿,就在他们的身下,彼此一审,仿佛就在垂直的一条直线上。老凤心下大骇,竟不知那女孩什么时候过来的,行动毫无气息,怕是神族后裔惯用的翳术。然而年纪这样轻,怎么术法威力如此巨大,竟将我两个渡劫之虫牢牢封死。
细观下去,原来那女孩使得是罗盘生四象两仪之阵,专以封印力量强大为名,身处生死两门的敌人将被术法牢牢控死,生死相依,纵是其中一个以蛮力脱了阵法,也会因另一个被困而重新被控住,黏连性相当强大,解法却只能依赖施术者自行解开。只是施展开来过程繁复如同自行拆解十八连环,咒语兀长有一策书之多,又须强大灵气为基础,完美地形为辅助,又须敌人恰好位于阵中生死两门,可以说条件相当不易,就是神仙出马,也不敢乱用这术法。而且敌人如若不在生死两门则效用减弱一半不止,用处也仅以对抗两名敌人而专设,这样的术法别说想来让人胆怯,就是说在口中也是牙颤声抖,如何这小女儿竟自信满满,不偏不倚,各种巧合皆中,活生生将我俩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如此这般一想,老凤已然心灰意冷,看来所遇乃是神仙高人后裔,不世出的天才,不能施展任何,唯有引颈待戮而已。
老蛟仍在长啸,试图挣扎,老凤便将这里面因由说给它听,老蛟听完,不禁心也灰沉下来,因问她如何就通晓人间的法术。
“我自两百岁时,曾于黄山从真凰大仙修炼,那里石壁上记载了古往今来的所有术法,而这两仪之阵便就记在洞穴的末尾最深处,字数记录足足有前面两个石道之多,我那时贪于玩乐,只知有这术法,并不知其底细,今日才算明白了它的厉害。”
老蛟闻听心下更灰,颤声以问它怎么从黄山远道来了这里,老凤便说它贪玩,恰好在此发现了千年不遇的妖界,吸收了妖力,在这附近修炼准备涅盘。才刚涅盘成功,便就成了一只冰凤,它虽自知并不是真凤,但比起往日已然强了太多,心下也甚满足了。不想还未兴风作浪,已将被擒。
老蛟也便交代了自己,原是镜湖里一条水蟒,活了百年不过身宽如碗,心下又惦记空中之龙如何如何,因此百思不能得到化龙之道,恰好遇着这妖界现世,便吞纳妖气,不想渡劫之后只是成了一头怪蛟,昼夜鳞甲脱落,痛似剜心,妖力不能化开,郁结于内,致使头颈如肿。与心中所愿实在相去甚远。
“若是真心悔过,你等可愿自废全身灵力,回溯水蟒桐凤,重新修炼?”
说话者一口稚音,娇娇仿佛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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