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烟渐渐没觉严冷了,才好转过来,青霜假装站在地上,走到她跟前,笑道:“你真的不认识我?”
筱烟哪里敢抬头,抖着两肩连声也不敢出,青霜无奈,只得自说自话道:“这里是我的故土,是我死去的地方,我的尸体白骨,恐怕还在你们家的院子里,我也回来过很多回了,托她的身子……近来她越发虚弱了,一半是我害的,一半却是她命中不该长寿,我再可怜她,也只能看她浮沉了……”
转身又向筱烟说道:“你是我的转世,可你却一点儿也记不得我了,果然轮回是个苦命的活儿,把人的一切都抹杀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命运能不能出了我的命数。”
筱烟冷冷听着,壮着胆子问了句:“你的什么命数?”
青霜笑道:“我生于陆家一户书香门第,自小我父母就教我各种礼仪文笔,琴棋书画,我生得悠闲自在,这些小技学习都不在话下,到了十五六岁,诗赋俱通,一写一作,信手而成,又把女工刺绣学得十分扎实,调筝弄管,事事伶俐。我父亲要我嫁入豪门,好带领全族富贵,可我却心里只念那和共赏秋菊的异姓表哥,当着月明中秋一个晚上,我和他一起私奔了,我俩有贵人相助,一起投奔到了柳城县的一家朋友,柳城县即是这个县的古名。那位朋友是我那表哥李文缘的好友,他家里殷实,慷慨解囊,给我们一笔资金盖了偏屋,成了亲,又带着我那表哥上路通商,后过了两年,他经常外出不得回家,忽而有一天积攒了大钱回来了,当这里盖了一所新院,风风光光再迎娶了我……”
青霜说到这里腮边已经泪垂,又说道:“我不知道他钱财哪里来的,我枕边问他,他却只笑而不语,后天静日和,堪堪过了将有两月,我开始觉得胎中异动,问过大夫,果然有了孩子,他大喜过望,招待各家亲友在这旧时亭院里宴饮,第二日,又带我来院里赏花,我们来到那红亭根下,我当着栏杆坐下,他却要说给我描相,我笑着迎他去拿纸笔了,回头在亭里把玩,谁知,摸了一个凸起的木块,竟突隆隆掉了下去,我立马摔昏了过去,等到醒来,那亭子已经不见了,我在一个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我呼嚎不止,但是成效甚微,后来,我不停地走,往里摸索,意外踩中一处机关,立刻被乱箭射成了筛子……”
筱烟听她那半鬼半人的声音,仿佛有背景悲音衬着,惹得她眼中溢泪,也感伤地难以言话,青霜哭道:“可怜我那孩子,还没见见这大好的世界,就死去了……”
筱烟仍不敢出声,怕说得不好,被她恼怒杀了,青霜哭到中间,又转身说道:“这就是我的命数,你明白了吗?”
筱烟点了点头,忖道:“那亭子果然害人不浅,以后可再别去探什么险了,要是一个不慎,可不就真走了她的老路?”
青霜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在心里哂笑她,立时移形幽到她面前问道:“你没话要说吗?”
筱烟瞪着她,说道:“那你真是鬼魂?”
青霜笑道:“不然你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我死后,灵魂忽然被吸到一个扭曲的空间里,大概就是轮回吧,在那里面我过了很久,等被放回来的时候,却被一根槐木跟扯住了,成了这个模样……”
筱烟真是听到了天外世界的东西,脑里也乱缠如麻,不知对些什么好,只得张嘴略敷衍些好好。
青霜说得有些乏了,又走到窗前站了会儿,旁若无人地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禁脱口说道:“这一百年,已经没有能看得见我的人了,要不是机缘巧合我上了她的身,只怕也是魂飞魄散了吧……”
叹了口气,又说道:“这样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我的文缘已经不在了,我的记忆却还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这个孤独的灵魂……”
“我多想有个方法死了,来个道士懂机的把我除了,我也好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忘记这百年的孤独,和前生的回忆。”
青霜自言自语已经没完没了了,可能她见了筱烟才真是见到了亲人,一时话匣子打开了,收不住她百年的话题和倾吐,渐渐的,筱烟也不害怕了,站起身来,劝道:“你干嘛不去找找他呢?你飘来飘去,又没人能够看见,不是随心所欲,寻找起来也很方便吗?”
青霜笑道:“人海茫茫,谁知道他的灵魂又飞到了哪儿去?活着的时候我就没和他快活几天,死了也还不能忘了他,我早就明白了,这,是我的命数,我正是那该孤独永世的人!”
筱烟急劝道:“你这样悲观,不是做鬼也伤悲了?既然是我的前世,怎么没有我的洒脱个性?”
青霜笑道:“你倒来哄我,你是洒脱的?小小年纪也不怕倒了门牙,你先前还好些,说是洒脱也称,现今呢?还敢说洒脱吗?”
筱烟羞道:“你也知道我以前什么样的,跟你一样,有了那样的人在,怎么可能不改变呢?”
青霜笑了一记,飘飘悠悠,形影已无,渐渐的,筱烟面前只剩下了一帘幽布,没多会儿,她头脑又开始晕眩起来,等到略微清醒的时候,总觉得刚才的事不是真的,自己仿佛做了个梦,要不是有竹溪的前科在那搁着,她真不相信刚才所听所见。
她倒在床脚,扯了被子就想睡觉,不禁摸了摸朶儿的脚,却觉温软异常,心头不禁想:难道那鬼不在她身上了,见了什么好玩的,跑到院子里去了?
心里虽疑虑,可累得不行,起不了身又害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筱烟还未起床,却早听见了梳弄的声响,睁开一只眼睛去看,原来是朶儿姐正对镜绾着头发,她披着粉白袄子,仿佛恢复了生气。
筱烟还有些赖床,又倒头睡回笼觉,朶儿见了,坐到她身边,笑道:“小懒虫,怎么今天不起床了。”
筱烟迷迷地道:“你倒是睡饱了,也让人家再好好睡会儿,又在我耳边叫嚷什么,天还早呢!”
朶儿笑道:“你不想你的竹子了?”
筱烟不答这话锋,问道:“你多久没发病了?可好全了?”
朶儿转着眼珠想了会儿,说道:“好久了,也没记得的数,怎么了?”
“昨儿我好像……”
朶儿忙回头看着她。
筱烟笑道:“好像摸着你身子变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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