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这么一个出身寒微的侍卫,却在几十年后成为明震天下的冠军候。他被齐王举荐加入觋山防线任职,从此犹如龙入江洋,没人教他如何打仗行军,但他与战场却似用兵如神从未一败。穆钰身上有太多柳言萧看不见的谜团,从他第一次进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计划向上爬,包括连自己在内也成了他的垫脚石。他见人总是带着几分笑意,面上亲和实则莫测。
“侯爷又是说笑了,若论根基扎实,除却手握镇边之权的楚氏,又有谁可与您相提并论呢?且要说助力,侯爷您不还有太师大人这个靠山?”柳言萧一面说着一面握紧了置于身侧的刀鞘,言语之间已是眉目俱冷。
“古语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某哪里有什么靠山?柳大人所说的太师……难道不是危墙?”穆钰说着也敛了面上笑意,他抬首扬眉,本就粗犷的面庞竟生出几分难言狰狞:“军粮贪污一案所涉想必柳大人比某更为清楚,而陛下和楚氏打算若何,难道柳大人心下没有几分猜测?若某还同太师站在一条船上岂不愚蠢?柳大人如今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要说靠山,您才是靠山呀。”
柳言萧闻言一怔,他没想到穆钰竟是想放弃兰卿睿同自己结盟。但还未等柳言萧出言试探,便见着穆钰再度开口,他故意压低了声儿,语调揶揄:“再说鸟择良木而栖,人择明主而侍,柳大人,您不也明白这个道理么?若某不曾记错,东宫事变那一夜,您可是奉先帝之命随侍先太子”
一声清鸣隐于嘈闹喧沸的人声散于巷中,穆钰话未说完便见锋刃铮寒直抵自己咽喉,刺骨杀机凝于一线直袭自己要害。柳言萧眉眼微垂,眼底流荡的妩媚森严如古艳壁画上所描绘的修罗夜叉临世。他握刀的手极稳,薄如脆冰的刀刃于暗夜中只可见锋芒一线的朦胧剪影:“穆侯爷,切莫妄议,多则失言。”
穆钰眼中闪过讶异一瞬但却并未露出半分恐惧之色,他仿佛未觉杀机如刀割面,反倒是侧首向身后看了看。由于他们身处巷口再加之柳言萧所用之刀极为薄利,故而外边馄饨摊上的人并未察觉距离他们二十步处当朝冠军侯正被人拿着刀抵在喉咙处。穆钰回过头,曲起指节将刀尖轻弹偏离两分:“好刀,没想到柳大人如此念旧,这乌鞘影刃还是某当年赠你那一把。”
“……侯爷,您可知贪多嚼不烂这句话?”柳言萧并未收刀,他见着穆钰手指被刀刃划出一道血口,但穆钰却似未觉痛楚一般面色不改。
“柳大人此言差矣,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不也是历尽艰辛才走到如今么?但人都是想自己过得好的,要想自己过得好,那可不得踩着别人往上走么?”
“这等浅显易懂的道理便是连畜生都明白,兔子若是不长出长耳探听,等天敌来时又哪来性命逃之夭夭?若鹰目不及千里,又哪里能捉到兔子果腹?兔子为了躲避猎鹰学会了耳听八方,鹰为了捕猎兔子学会了眼观六路。这便是生存的基本,若自己不求上进,那便只能停留原地随波逐流任人宰割……这一点,从听风小筑出来的柳大人,想必心得体会更胜于某罢。”
柳言萧手中的刀颤了颤,他的嘴唇张开又抿起来,似一时无言。穆钰敛了笑意,抬腕扬手一挥以手背击打在刀背上,这一动作令他的手背多了两条血痕,但柳言萧手中的刀却被打偏至桌上。穆钰没有再看柳言萧,而是起身便往巷子深处走去:“柳大人,本侯言尽于此。这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
柳言萧没有跟上穆钰,他沉默的收刀入鞘,只觉穆钰的话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直接将自己心中的壳给捅了个对穿。若说这朝局是一场牌局,那他便是初初上桌便被穆钰看尽了底牌……亦或者说,他的底牌,就是穆钰给的。
穆钰倒不担心柳言萧被自己一激就血气上头从而尾随自己偷摸给自己一刀,让自己这位冠军侯在府邸后面这条昏暗的巷子里死的不明不白。他太过了解从底处往上爬的人的心思,因为只有他们才明白,只有不断的争取,才是最好的珍惜。柳言萧如是,而自己也应如是。
思至此处,穆钰负手信步闲缓悠悠的往自己府邸走去。可不曾想,他走着走着竟忽的哼起小调来,他声音本是沉且沙哑的,断续的调子像是重弦幅震,细细听来,他哼的却是北燕的鞍上歌。哼了一会儿后,他又转调缓吟起曲调袅娜的洲汀,或铿锵或袅娜的民调缭绕在巷子中,灰发的女人于避光处袅娜而出,鬓边一朵红玫瑰殷红欲滴。
“侯爷好雅兴啊,只是您这洲汀唱走了几个音。咱们这西疆情歌调子曲折,可不适合您唱。”女人幽幽开口,声色低醇如酒,微哑的嗓音像是带着大漠的风沙。
“流影圣女切莫见怪,某不过一介不通音律的粗人,又哪里能唱出圣女故国的曲调呢?不过听说那位金庭城的容王殿下曾于冲霄楼中放歌一曲洲汀,是引得无数金庭女子驻足楼前三日不散啊。”穆钰呵呵一笑停了哼唱,女子缓步迫近,白壁般的额间扣着一串如猫眼般的宝蓝色珠链,女子以灰色轻纱覆面,上翘的眼尾却在她的眼角留下一道于昏色下潋滟至凝然的风情。
“话虽如此,但穆侯爷……看来您的耳目也找不着我那一曲能引旁人三日不散的徒儿啊。”流影圣女说着微微叹了口气,眸中风情尽敛。她眉目微颦,倒似一个忧心贪玩不归的孩子的母亲。
“若真能轻易找到,那岂不显得您教导无方了么?”穆钰挑了挑眉,开口却是话锋一转:“西魏陛下的身子是大不如前……可是荣妃娘娘那里催的紧了?”
“心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不是么?虽然娘娘看不见我那徒儿的首级是夜不能寐,但有时候等待才是最好的选择。”流影圣女眼波流转,纤纤素手轻点穆钰胸口:“但我毕竟只是个女人家,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儿可没我出手的份儿。只是我那徒儿逾期未归,他所备后手竟是令我也不能防……侯爷手眼横跨三国,还请将来,垂怜一下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家。”
穆钰闻言一愣,片刻后竟是大笑出声:“圣女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某哪有那么大本事?某这个小卒子,应是得圣女垂怜才对啊!”
“可又有谁比您有资格施恩于天下呢?您的祖母是远嫁北燕的西魏长公主叶穆绮,而您的母亲更是当今北燕大君的姑姑,而您的父亲……您瞧,我都不知自己该叫您殿下还是大汗王了。”
流影圣女笑意盈盈,穆钰亦笑意盈盈,他轻轻拍了拍流影圣女搭在自己胸前的手,柔声款款:“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谁爱当真就当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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