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少女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却看见一张熟悉且又陌生的脸庞,她愣愣出神,看着他用一块湿布擦拭着她的额头。
她很疑惑,他为什么在这?他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床边?他又为什么会照顾着自己?这是梦吗?
“你醒了。”但熟悉且又陌生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才发现这不是梦。
但她还是感觉到不可思议,愣愣的看向陈枫。
陈枫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摇了摇头。
“你发烧了,大夫刚刚来看过了,给你开了些药,我喂你。”
陈枫说着将已经微凉的中药端了过来,慢慢的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少女的唇边。
少女愣愣出神,却是这陈枫温和的目光中缓缓的张开的唇。
陈枫耐心的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喝药,在此期间两人没说一句话,直到一碗药全部喝完,陈枫将空碗放回了桌上,又重新坐回了她的床边。
望着少女,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没事了,那个老鸨告诉了我你住在哪,欠的钱我已经帮你还清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
陈枫轻轻握住少女冰冷的双手带给她温暖,少女背靠在床沿上,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小时候,哥哥不是这样的……他很宠我,也很关心我,我犯了错,父母要惩罚我,他主动帮我背起来。每当有好吃的他总会说他已经吃完了,然后当我难过生气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出来……那时候的哥哥阳光帅气,也很勤劳,甚至有很多女子对他倾心,也有媒婆来向他提亲,但是哥哥总要问我的意见,他说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家,等他成亲了就是三个人的家,他不能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嫂子进来,委屈了我……可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啊?”
陈枫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安静的听着她的诉说。
“我们以前的家在晋州,我们家世世代代以染布为生,我们家的布很好很漂亮,爹娘刚把染布的手艺传给我和哥哥,然后在那一次送货的路中遭遇了山匪,从此以后就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我和哥哥继承了爹娘的手艺,我们两个染出来的布甚至比爹娘的还要好,久而久之我们有了一点积蓄,我和哥哥商量着,等再攒一点钱,我们就买一个更大的工坊……”
“但是那一年晋州突发大灾,百年不遇的干旱,一旱就是三年,那时候连吃的都没有,谁还有钱来买布呢?所有的人都在逃,我和哥哥也不例外,我和哥哥是幸运的,这些年攒了不少的钱,我们花了一些钱,跟着一个镖局来到了林州,我们听说林州很富饶,我们想在这里再开一个染坊,我们相信凭借我们兄妹俩的手艺,我们很快就能在林州站稳跟脚……”…
“可是我们低估了林州的富饶,我们剩下的那些钱根本不够租一个染坊,和购买所需要的器具,我们只能先租了一个小房子,暂时住了下来,每天都在花钱,却没有别的渠道能挣钱,那时候哥哥每天都在愁,却总是让我放宽心……”
“有一天哥哥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很多的钱,他特别兴奋的告诉我,他找到了一个挣钱的门路,用不了多久就能买下一个我们自己的染坊了……”
说到这的时候,她的眼中有着悲哀,而陈枫也似乎知道了后面的故事。
“那时候我虽然疑惑哥哥的那些钱是哪来的,但是我也没有过多的过问,连续几天晚上,哥哥都是带着笑脸回家的,那钱盒子中的钱也越来越多,距离我们买下一个染坊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可那一天晚上,我做好了饭,等哥哥回来,哥哥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没有笑容,我问他怎么了,哥哥去摇了摇头,让我不用担心,只是告诉我今天没有活干。”
“可是一连几天晚上哥哥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没有笑容,反而越来越多的愁容,直到某一天,哥哥甚至一晚上没回来……直到第二天有一个人敲开了我们院子的门,他告诉我,如果不想让我哥哥断手断脚就拿钱去赎人……”
“我害怕极了,我立刻找出家里剩下的所有的钱,去到了那个地方,是一个地下赌场……等我找到哥哥的时候,哥哥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一直强撑着笑脸,告诉我说没事的没事的……那时候我才知道,哥哥所谓挣钱的门路就是赌博……”
“可是十赌九输,哪有人会让你一直赢的啊……我带的钱根本不够,哥哥欠了赌场很多钱,但我终究是把哥哥赎了出来……赌场规定了一个时间,要我们在剩下的时间内必须把钱还齐,不然就打断哥哥的一条腿……”
“那几天哥哥天天借酒消愁,我不忍看到他那个模样,我瞒着他去到了青楼,签下了卖身契……不过好在,我只需要卖艺不卖身,慢慢的就把赌场的钱给还上了。”
“哥哥开始知道我去青楼的时候也很愤怒,但是到后面也慢慢的沉默了,我本以为还清了赌场的钱,等我再攒一些钱,就能给自己赎身,就能再用剩下的钱去买一座染坊,就能用着爹娘给我们留下来的手艺,去挣那些干干净净的钱,就能继续回到我们当初的美好想象……”
“可是……”
那少女已经眼眶通红,她抬起了头看一下晨风,带着哭腔说道:“为什么还要去赌啊?”
陈枫没有说话,他慢慢的环住了少女纤细的肩膀,靠在那温暖的怀中少女抽泣着,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当我得知哥哥又去赌之后,我觉得天都快塌了,但他是我的哥哥,是曾经最宠我最爱我的哥哥,是爹娘离开后我唯一的依靠,我怎么能不管他?”…
“我带着我攒下赎身的钱,也是我和哥哥的未来,再次去到那个黑漆漆满是魔鬼的地方,那些钱刚好能抵消哥哥的赌债,但我没想到哥哥还欠了高利贷,二十枚金币,即便哥哥还了一半,十枚金币也几乎是我过去一年才能攒下来的钱……”
“我没有办法,那一天我走出了我最不想走的一步,我放弃了,我坚守几年的底线……公子,我很幸运,我是在干净的时候遇见了你,公子,你觉得我脏了吗?”
怀中的少女再次抽泣了起来,陈枫轻轻的抱着她安慰着。
“你一点都不脏,肮脏的只是世人的目光,你要说肮脏,我可比你脏多了……”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缓,乘风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睡吧,就当是一场梦,睡醒了什么也没发生……”
高烧中的少女带着疲惫缓缓睡去,陈枫替她盖好了被子,慢慢的起身来到屋外。
屋外站着一个青年人,早已是泪流满面,他狠狠的抽着自己的脸颊,一下接着一下,陈枫只是淡漠的看着并没有阻止。
“还赌吗?”
那青年男人如同木偶般的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你还会去赌,赌是一种毒,来自精神的毒,我从不相信赌徒,我从不觉得一个赌徒会真真正正的戒赌。”
“我不会赌了……不会了……绝对不会了……”宁浩颤抖的嘴唇,他不断的念叨着,突然瞪大眼眸,目光看向陈枫放在门口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刀。
他猛的冲到门口,拿过那把长刀,陈枫就这么淡漠的看着他,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他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地上,高高的举起了那锈迹斑斑的大刀。
“不赌了!我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他嘶吼着的一瞬间,手中的长刀猛的落下,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想象中的血液飞溅。
宁浩漠然的抬起头,却发现那长刀被一只手给握住了,陈枫眼神依旧淡漠的看着他,从他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长刀。
“说实话,让一个赌徒断了他赌博的根本,让他再也赌不了,才是最好的办法。说实话,我并不想拦你,甚至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你另外一只手也砍下来。”
但陈枫却是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只是我不想让她伤心,如果她见到自己曾经那么帅气,那么宠爱她的哥哥,变成了一个断了手的废人,我觉得她会比死了还难受。”
宁浩跪在地上,捂着脸哭出了声。
“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见到他这懦弱的模样,连陈枫都忍不住爆粗口。
“就这些年让你的妹妹养你?你觉得这是一个男人该做的吗?我留下你的手,不是为了能让你捂住你的脸去哭!而是要让你这双双手去养活她!而不是让你的妹妹再去出入那青楼,去那些男人面前卖艺,去听着他们的污言秽语,去挣的钱来养你这个废人!”…
“如果我是你,我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差点沦落到要卖身来帮自己!”
“不!……我能!我能养妹妹!我能养活她!我不会再废下去!”
宁浩慢慢的站起身,懦弱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坚毅,陈枫却是轻笑一声。
“我可不会信一个赌徒的承诺,既然你这么自信,把这个吃下去。”
陈枫忽然丢给宁浩一个黑乎乎的药丸,宁浩接过药丸,面露疑惑,看向陈枫不知所以。
陈枫轻笑了一声,说道:“这是一个蛊,你妹妹的体内也有一个蛊,这两个蛊虫是双生的,能互相感应,如果你再去赌,让你的妹妹心生绝望或者痛苦,你肚子里的蛊会让你肠穿肚烂而死!你敢吃下它吗?”
宁浩似乎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将那颗药丸送入了嘴中……嗯?甜的?
宁号有些疑惑,这个药丸居然是甜甜的,脆脆的,还挺好吃的,她目光坚毅的看向陈枫。
“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去碰任何赌博,否则我宁浩绝对不得好死!”
陈枫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为男人就得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家人,好人做到底,我再帮你们一次。”
陈枫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宁浩。
“拿着这个,去都郡的北边林家,交给林家大少爷林秋,我和他还算有点交情,以后在这林州都郡他会护着你们的。”
宁浩听闻此话,顿时瞪大了双眸,林州林家虽然在林州,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家族,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小人物而言,可就是庞然大物了。
宁浩喘着粗气,颤抖地接过了那个信封,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立刻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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