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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帐开合,冷月无声。
当女子婀娜的身影突然化作一缕淡光,消失在面前时,原初合上嵌有命轮的双眼,蹙眉负手,若有所思。
沉默了些许时候,他侧头向阿鸦一笑,缓缓开口道,“果不其然......我能感觉到,紧接着,‘那位客人’便来召唤我了。”
“哪......哪位?”阿鸦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从始至终,来过蝴蝶小筑的人不计其数,大多相貌平凡,像扇裁月那样令她记忆深刻的,终究只是少数。
“另一位约了我在此的客人。如今,他就在此地的后院。”原初道,“不过,我们倒不必着急——可以在此处先聊两句,再前去接客。”
说罢,原初再度睁开双眼。周遭一切静止了运转,除了他与阿鸦之外。
“阿鸦,对于这次交易,你还有什么疑问的地方么?”身着锦缎皂罗衫的青年男子将长羽黑鸦置于手心中,问道。
“当然有。”阿鸦翘翘尾巴,忙不迭地开口接话道,“掌柜的,你说这次要接这个活,是个比以往都要棘手的活。我还当是多难办呢,没想到,就是来这么个地方寻花问柳——啊不,是找回头客——难道方才进门要你作诗,就是你所说的‘棘手的事’么?还是假装这生意难办,好耍赖不给我活干?”
“这个么,”原初摆手道,“最棘手的地方,自然是还没有到。呵,阿鸦,我又想起那月姑娘提到的,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觉得——这么说对么?”
“你——你干嘛这么问我?”听原初这么问,阿鸦却打了个扑棱,“什么男男女女的事情,我——就是一只鸟而已,才不懂这些。”
“不过——我倒是觉得,”阿鸦转了转眼睛,补充道,“来蝴蝶小筑的那些人,里面有不少是称不上‘好东西’的。他们要么是贪心不知足,要么是糊涂犯傻——总之,要是‘好东西’,谁会和你做那乱七八糟的交易。”
“所以就像你说的,世间那些或糊涂或贪心的人,我只是送他们去了他们该在的地方。”原初表现出赞许的样子来,“不错,阿鸦,你算是能理解我了。”
“好吧好吧,你说的都对。”阿鸦也懒得去附和或是反驳,“虽然——我其实很同情那月姑娘。她和你做交易也确实是没办法。她从小遭遇不幸,遇到一个看上去能真心待她的人,那种心境我是能理解的。”
“没错。”原初道,“然而无论她流落风尘,赎身求娶,还是沦落为无家可归之人,要么是无奈之举,要么是孤注一掷的选择。阿鸦,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样选呢?”
“是我……?”阿鸦怔了一下,“我倒是没想过。我从来没有什么贪心的事,也不想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妖。如果让我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做选择——那简直太可怕了,我才不想辛辛苦苦从妖化成人形,就是为了做依附于人、听命于人的东西。”
“哦——难道你不是吗?”原初神秘地笑道,“月姑娘因为家乡洪灾,无家可归,只好流落风尘。而当年中原大旱,谷物颗粒无收,一群乌鸦四处迁徙寻找食物,只能栖息在乱葬岗中。其中有一只,因为飞得最慢,落在了后面——”
“住嘴,你再提这个我跟你急!”阿鸦作飞起状,生气地以翅膀扑打原初的嘴。
但随即,她又落在了原初的掌心中。
难道掌柜的看似调侃的语气中,隐藏着什么含义么?可是,尽管经常与掌柜的作对,她却自觉是与扇裁月不同的。
她虽然为原初操持蝴蝶小筑中事务,受原初的饲养,但她同样可以在掌柜的受伤之时熬汤照顾他,可以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去保护他,她并不把自己当做只能依附于他的一只妖。另外,掌柜的早就说过,自己若有了遗憾的事情,随时都可以离开;但一直以来,她跟着掌柜的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自愿地选择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执念的束缚。
她仰头看着原初经过一番精心打理后的衣饰容貌,嗯,还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阿鸦,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在阿鸦思考的同时,原初接着抛出又一个问题来,“假如我可以回到过去,选择不让蝴蝶小筑存在于世上。那么,你会愿意让我回去么?”
说着,原初狡黠地笑笑。“你应该不用担心吃不饱饭的问题——以你当时的妖力,修炼成人只是时间的问题。说不定早就找了另一只很帅的乌鸦……”
“哈哈哈哈哈哈哈,掌柜的,你可真会说笑。”阿鸦怔了怔,突然以一阵大笑打断了原初的话,“不过我才不信,掌柜的你会有那么神通广大——假如能改变那么多,甚至连蝴蝶小筑都可以不存在,你早就那么去做了,是吧?”
原初却陷入沉默。这四个月里,他没有接任何的客人。一部分原因,是受到慕双愈来愈强的灵力的干扰。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灵力的力量,对于自己来说并非完全不可逾越。而自己要做的那件事情,很快就具备可以实现的条件了。
但是此时,他却开始纠结,甚至不确定下一步要怎样去做。
他眼中的命轮一转,眼前的阿鸦也化作静止,长尾黑鸦的样子出现在原初眼前。他伸手,轻抚阿鸦的羽毛。
阿鸦脚上,那只脚环的裂缝,已是愈来愈明显,蜿蜒着遍布了里里外外。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碎裂成数段。
一旦脚环碎裂,意味着这只鸟儿,便摆脱了他的束缚,从此将获得自由。
那么,就算自己想做的那件事无法做成,她大概也会头也不会地离去,就像所有出笼的鸟儿那样吧——不知他们间的缘分,究竟还能有几时。
“好了,我们走,去接客罢。”原初闭上眼,纱帘后,周围一切恢复如初。他拂袖负手,径直往前走去。
“咦,掌柜的——喂,前面是墙啊,大门在你身后!”阿鸦急忙高叫起来,“哎哎哎,你要撞到椅子和床了!”
然而原初依旧不管不顾地向前。
“来这种地方是要付钱的......我们难道从前门大摇大摆地绕过去么?”
面前的床榻家具,在原初走近时,竟如水一般自动分为两半。他广袖一拂,那堵墙壁竟自动扭曲,消失,他一路平坦地走着,径直穿越过去,所有景物和屏障自动变幻,直到他轻轻踏上了通往后院的石径。
“阁下请出来罢,我已在此地设下空间结界,不会有旁人闯入的。”原初负手向前,走到院落当心站定,扬声对某个看不见踪迹的人道。
“多谢......原初公子果然是守约之人。”有低沉的男子声音自假山后响起,靴声橐驼,织锦长袍的一角,自扶苏花木后缓缓转了出来......
“是你!原来,这一切是这么一回事......”阿鸦见到那个似曾相见的人影,先是一愣,继而仿佛是想明白了整个过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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