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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鸦抖了抖羽毛,慢慢地伸展开遮在眼前的翅膀,发现眼前并没有出现血肉模糊的场景,舒了一口气似的跳了两下。
妖兽的咆哮声被挡在了石门之后,渐不可闻。冰冷漆黑的山洞中,此时只剩下一人一鸟。上弦月的月光,隐隐透过狭窄的洞口反射进来。
突然,原初痛苦地扶住额头,摔倒在地面上。
“掌柜的,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好好歇息一下?”阿鸦焦急地叫着,围着原初一圈圈地飞翔。
原来,在解琴心成功出逃拜师之后,父母城里城外地寻找他,却始终无果,悲痛欲绝。但作为书香门第,家中的香火不能这样断绝,他们便先后又生下一女一男,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解琴音这个最小的弟弟上面。
待解琴音长到四岁,登州府城中瘟疫流行,解父、解母依旧是不幸染病、相继离世,解琴音便由王管家抚养长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但仅仅是这种种因果变化变化,已经足够对原初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他在支持着与解琴心完成第二次交易后,终于撑不住摔倒在地上。
“小伤,我没事。”原初扶着石头,支持着坐起,“咱们不急着回蝴蝶小筑,在这儿稍待片刻吧。”
“掌柜的,我有些不明白。”阿鸦落到原初的膝盖上,问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巧合,那书生回到原先的那个时间点,就刚好被大门压住了呢?”
“这个啊,理解起来其实也并不难。”原初道,“说到底,还是跟解公子这个人的秉性是有关联的。”
阿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跟随我在蝴蝶小筑这么多年,像解公子这样的顾客应该见过不少。”原初解释道,“他们来到蝴蝶小筑,只是为了付出得更少,却收获原来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这种人往往好高骛远,又眼高手低,既不能长久付出努力,又不能珍视自己的所得。”
“要知道,在解公子回到过去的那一炷香时间与现实之间,他并没有关于蝴蝶小筑的记忆。所以若一切按照常理进行,他还是有一定的机会凭借良好的运气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一旦来到他寻求交易的时间点,事情则全然不同——他恢复了关于蝴蝶小筑的记忆,猛地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路。这时,他要么会再次因为不满现状而遗憾,要么会因为得意忘形,兼之自身的某些特质,很快又将事情搞砸。”
“当然,你可以把这件事理解成一件纯粹的巧合,就是这不同世界里的两个解公子,在同一个冬夜里,一个恰好来到小筑,另一个恰好被压在山洞中。这世事本来就是变幻无常、无比难料的啊。”原初长叹一声,“这么说,阿鸦,你懂了么?”
“算是……懂了吧?”阿鸦“扑”地一声又飞到原初头顶。
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她跟着原初蹭吃蹭喝,始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之事,对于那些前来蝴蝶小筑,与原初完成交易的顾客,也无法感同身受地去理解。
不易察觉地,她爪子上套的脚环,裂开一条淡淡的缝隙。
那是阿鸦刚被原初养在店里时,原初亲手给她套上的。
那时,原初将这只鸟放进笼子,告诉她说——“有一天,当你有了毕生的遗憾时,你就自由了,可以随时离开我。”
但是许多年来,阿鸦有食有水,能睡懒觉,没事就和原初作对斗嘴,似乎并没有可以称作遗憾的东西。
爪子上那只脚环,也一直完好如初。
于是,原本暗地打了算盘的蝴蝶小筑店主,也不得不气馁。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约是她修成人形,可以变作一个俏丽女子的那刻起,那只脚环上,就开始有浅浅的裂纹出现。
对此,大大咧咧的阿鸦从没留过神,即便看到,也当只是磨脏了一块而已。
包括这一次。
“所以阿鸦,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大约只有在这人世浮沉得足够久,才会明白世间诸般无常,有那么多离恨悲苦,执念与郁结。”
“那么多离恨悲苦,执念与郁结......”阿鸦说到一半,声音便低下去,似陷入了默默的思考。
原初起身,却是一阵咳嗽,不知是因为方才说得太多,还是因在洞中受凉加重了伤情。
“掌柜的,咱们回去吧,我帮你煮汤,你好好休息下。”阿鸦飞在空中急道。
“无碍,这点伤影响不到什么,不用费神。”原初摆手,放缓了声音道,“倒是今夜辛苦你招待了多趟,一会儿你先去歇息吧,要是还有没办完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
“喂,你什么时候突然变这么好了——”突然听原初这样说,阿鸦有些没适应过来。仿佛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掌柜的每天催促她干活、把店里收拾好,毕竟有好吃好喝的,她也从不计较。但她似乎从未听过,原初用这种关切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
“一炷香时间差不多到了。”原初道,“走吧。”
白光闪过,山洞中一片寂静,唯余洞外白雪飘飞、北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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