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师赶在北区杂役晨起劳作之前回到了住处,她一夜没睡却依旧是精神奕奕。
由于小圆离开了下峰,原本负责北区女杂役指派任务的人换成一个叫红姑的中年女子,她也是外门弟子,天赋不及小圆,修为一直滞停于练气二层。
性格谈不上有多亲切和善,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人。
她听女杂役们在闲聊时,说过顾君师虽然是个废灵根,却有一把子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气,在比试台清扫时连一头妖兽都能独自拖拽得动。
这话就夸张了,红姑自没全信,但众口烁金,她手头正好有个紧急任务需要找力气大的人去做,于是报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找上了顾君师。
“九吞山内的洗剑池旁堆攒了一大批废剑需要杂役过去打扫清理,你若得空,可愿去一试?”
一边说着,红姑一边静静打量起顾君师,比之不俗的容貌,她通体的气质倒是更先声夺人,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只需往那一站,天生就能够与普通人明显区别开来,她正是前者。
顾君师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任务。
“这个任务虽然会很累,但九吞山主却给了足足一千贡献点,你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力气大,便自己一个人辛苦包揽一下,这可比你一个月做些零散的任务的点数更多。”
顾君师道:“我一个人足矣。”
红姑见她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有实干精神的人,便心生好感,于是多嘱咐了她一句:“打扫时尽量别靠近洗剑池,据说那池水中曾蕴养过仙剑,其灵力霸道,非常人能够承受得住。”
顾君师表示知道了,红姑这边还有事要做,直接给了她一颗碎灵石,让她去南区找有标示九吞山的传送阵,这类传送阵一般是双向定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存在多方位传运。
顾君师接过碎灵石没有耽误时辰就去了。
九吞山与另外几个山头不同,它上面鲜见植被与山林野生,入目所及处都是光秃秃的灰白石头跟山壁。
她一路走来见到无数残剑插入石壁,还有历代剑修留下一道道剑刎沟壑,由浅至深,或由深至浅,斑驳交错的强大剑意在静山亘古中横纵而生。
寻常人若目不转睛多看几眼只怕便会受到魂伤,哪怕是金丹期的顾君师亦有种眼脑发涨的感受。一路上她没有遇上一个九吞山的弟子,小圆曾说过九吞山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修炼狂魔,常年闭关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她估摸着洗剑池的位置,沿着一截陡峭的山体下坡,远远看到一块润滑的石碑,上面朱砂红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洗剑池”。
应该是这里了。
她沿着“洗剑池”旁的木栏杆拾阶而下约百来步,听见了水瀑哗哗的声响,一片万竿碧波翠竹后,迂回萦绕有一水潭,潭中的水清澈见底,水面却烟峦兀立。
剑潭水池内此时矗立着十几把粗糙的剑胚,另还有几十把分散远近的灵剑。
她到来时,剑池旁比她更早来了一个小少年,他依旧是一身稍嫌短小的黑衣、草垫布鞋,盘腿端正笔直地面对着洗剑池。
他本就瘦瘪,更因为缺了双臂直杆杆一截,坐在那儿一动一动倒像是座泥塑的拟人像。
顾君师认出他来,正是鬼婴。
“鬼婴”正经算来并不是他的名字,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自不会有人给他起名字。
只是当他长得年岁大了些,周围一些知道他来历的人一见到他便叫他鬼婴,起初他以为这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它只是一种别人对他厌恶避讳的称呼。
顾君师见他坐在洗剑池旁对着池中的剑冥想感悟便知道,他这是拜入了九吞山,应当……还找着师父了?
剑修一般需要顿悟剑意方可修行,想必没人指点他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顾君师有些好奇他一个身残眼盲的五灵根是怎么发迹的,跟小娇夫被天道宠幸的未来相比,他的人生是从低谷一步步绝地翻身就很励志了。
她没有打扰他,她看到旁边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剑器,这都是剑修们练废掉的剑,或者年久破损的剑,全数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时间久了也积累成了一堆废铁破烂小山。
她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搬到剑冢去。
她估摸着一个普通人的力气,一次性十几把的量,大抵天黑前就能够完成。
中午时分,堆积的剑山已被她搬走一半多了,她瞥了一眼一个上午都端坐在冰冷寒池边的鬼婴。
身为杂役,她们做任务的时候有标配一顿工作餐,关于这一点大衍派还算人性,只是她如今不需要吃东西,这瘦成竹竿一样的小家伙也不需要?
“饿吗?”
这是她来这么久,第一次跟他开口讲话。
鬼婴耳朵一抖,虽然看不见,他却早就听到周围的动静了。
她应该在搬运东西,应该是铁器一类的沉重物,但她脚步轻盈,来回无数趟不停歇,却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下,他心中有了判断。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但这个不普通的人,却是一个杂役,因为他知道,在大衍派只有杂役才会做这种粗重又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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