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飞白眉头紧蹙,指间执一枚白子,久久未落下棋盘。他此刻骑虎难下,前有对手的左右夹击,后有后第三梁与第二梁之间的势单力薄,犹豫再三,进退维谷。
湛飞白的进退两难,并非毫无理由,说起来,双陆中有条攻击的规定:如果一马单独搁置在一梁,敌马可以把它打下。被打下来的棋子可以再次盘,但必须在前六梁有空位,且掷得的骰子又点数相当,才可以盘。当自己被打下的马尚未盘之前,则不许行马。
举步维艰,湛飞白思考许久,还是选择丢卒保车,被对方打下一马。
形势逐渐胶着,杜襄儿看到湛飞白鬓角沁出了一层汗,脑补一下烦人精装〇失败被打脸的名场面,杜襄儿不厚道地有些期待。
眼看湛飞白落后两马,对方却将左三梁的马,移动到了左五梁。此时左五梁内有湛飞白的三马,被他果断打下棋盘。
在一梁之内,如一方有两马及以占据,敌方的马不能再进入;如不小心误入其中,可将其打下。
湛飞白擦了擦汗,看来对方与自己半斤八两,对双陆都是一知半解。现在双方各打落一马,也算自己扳回一城。
双方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最后以湛飞白勉强领先两马,且懂行的围观群众“双筹”的欢呼中结束了对局。
“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湛飞白如释重负。方才战意酣畅,没注意到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咦,这就赢了吗?”杜襄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残局,尤不死心地嘀咕道:“会不会是烦人精作弊了?”
“飞……兄弟啊。”季旺同情地望着湛飞白,苦口婆心道:“你这天分……赌博这事,以后还是能躲则躲吧。”
湛飞白才不管身后的冷嘲热讽,他生平第一回碰双陆,就能品尝到胜利的甜美,可见自己以后回小区跟大爷们吹牛,还不得着重吹嘘一波自己的百分百胜率?
见好就收,湛飞白友好地挥手告辞。碧衫青年倒也不恼,很有风度地看着湛飞白将筹码如数收入自己囊中,继续摇着他那面昂贵的折扇,道:“在下姓王,家中行二,名瑜。不知兄台姓名?”
“姓名这东西,”湛飞白起身,故作高深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过是身外之物。倘若有缘,江湖再见。”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正当一群人对湛飞白的无耻行径口诛笔伐时,突然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我错了、我还钱……求求你不要……啊!”浓重的血腥味伴着成年男子的哭腔从长乐院的另一角传来。
杜襄儿是最爱凑热闹的,循着声音的来源找了过去。
靛青粗布的汉子跪地求饶,然而那凶神恶煞的横肉壮汉却不依不饶,眼见从对方身榨不出一个子儿,壮汉手起刀落,汉子倒地不起。
竟是只血肉模糊的断手,骨节分明,还在地面微微颤抖!
杜襄儿惊得呼吸一滞,险些踩了去。身后的郑漪漪吓得血色尽褪,嘴唇都白了。湛飞白则心有余悸,悄悄摸了摸自己完好无缺的手。
北燕有专门以赌为生计的闲汉,赌得多了,摸清了其中的门道,这些闲汉便与赌场沆瀣一气,做了赌场内放印子钱的,专门负责剥削坑害一般赌客,被称为“风流汉子”。
至于放印子钱,就是现代俗称的“放高利贷”。赌客输了钱,总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下一把就能翻盘,输光筹码便会向这些“风流汉子”借债,越赌越输,越输越借,越借越多,因而滚雪球般利滚利,赌徒掏空骨血,褪一层皮,也不一定能还得清。
举个例子,有种高利贷叫“八撞十”,即借十予八,另两成作为利息先行扣下,然而还债时,仍旧按十成的本息还债,且还债时间往往只规定在一天之内,看似在数字极不合理,借贷的赌徒却趋之若鹜。
这年头还不起赌债的比比皆是,赌客们亦是见怪不怪,围拢的人群很快散了,地的汉子也被拖走,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几个小厮将地面清洁一新,仿佛方才的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旺注视着那方被血溅当场的地面,一脸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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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大娘面铺里,根据当日所见所闻产生的心理阴影面积,季旺果断拒绝了季大娘的好意,将五碗油汪汪的牛肉面,换成了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饭后,郑大人发表了重要讲话。
“老夫也有像那位公子同样年轻的时候,也和他一样,自以为稳操胜券,却输得一塌糊涂。”郑大人百感交集。
郑大人,请开始你的表演。
作为北燕富商郑蠡的独子,郑大人自小就过得衣食无忧,没什么奋斗的压力。他对经商一窍不通,书也读得一塌糊涂,乃至三十岁了还是个白身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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