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日,九胡游骑已经不在隐藏形迹,在关北五百步遥望左武关。
左武关这二十天一天一个样子的加固城防。
九胡人心急,却不傻,手头上有五万室韦人,怎么会用自己的人命去填左武关这个血肉磨盘。
廿七日,九胡大军入谷,廿九日,九胡兵锋至左武关北两里,以此为界安营扎寨。
九胡首领阿拉格巴日知道这是回到北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此战胜,按照他与罗斯众公国的盟约,罗斯人将会起兵百万南下,代价是北原割让北侧中部,南侧则能重回九胡之手。
不过前提是九胡人能扫出一条跨越狼烟山的通道,而左武关则是这条通道上九胡人不得不碾碎的阻碍。
阿拉格巴日骑着战马带着自己的狼牙卫到了关南一里处的一处十几米高的小丘上,看着露出獠牙的左武关,几十米上百米高的石脉上遍布的木制拒马,不用想还有空隙间还会有铁蒺藜。
雄关险要,不过阿拉格巴日也不着急一时片刻。
九胡人整个五月末都没有派兵叩关,只是一味地修整营地,东西宽六里,南北绵延二十里。
苏策也乐的与九胡人拖时间,安北一脉拖的起,九胡人却拖不起。
只有阿拉格巴日知道,他不是在拖时间,而是手中二十万大军,是九胡南归的最后希望,他不得不慎重。
夜里阿拉格巴日拿着九胡游骑画好的左武关地图,眉头就没有松下来,就连最喜欢的百果酿都没喝完,顺手赐给了亲卫孟巴图。苏策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回长安会狠狠地夸赞李常。自古以来酒就是奢侈品,他都不知道李常把酒都能卖到狼烟山北。
此时的左武关很安静,战位上的边军抱着武器席地而睡,箭楼上的哨兵,三人一组,眼神锐利的盯着城墙下的一举一动。
城中五人一队的辅兵正在巡逻,城中粮草武备军械众多,可不敢失了火,苏策此时也没有睡,领着亲卫在关中察看城防和储备。
前几天在城中心各处泉眼都用青砖铺成几米见方的水池,苏策捧起一捧水,饮了几口,有股子砖头味道,想来过几天就没味了。
城中的这些泉眼水量有大有集中在后关那块,扩大了泉眼,水量增加了很多,除了每天供应上万人还有几百匹战马饮用外,还有不少漫出去的,顺着青砖暗道连接着各处茅房。
自古以来,缺粮,疫病,火灾都是城破的主因,粮草左武关不缺,一万多人吃到明年开春也够了,就怕疫病和火灾。每隔五十步放着大木桶,辅兵们每天会给这些木桶中添水,小火几桶水下去就灭了。
况且关内四千新卒们也不是闲在营房中,之前在厢军中剿匪见过血的两千多人抽调出一千人和一千老兵混住住在城墙下的联排房下,随时补充到各战营,剩下的一千多,抽出一千作为后备营。
最后挑剩下帝王两千人,五百人划给军医,负责战时运送伤员,现在跟着军医们学着处理外伤。
五百人的伙头营,两百百人专门做饭,一百人专门烧热水,两百人运送食物水袋到城墙下,交给辅兵,再由辅兵分给战兵。
五百人的关防营,负责关城中的日常巡逻,防止火患出现,五百人的运输营辅助将作营,将武备军械送上城墙。
苏策巡视了一夜,把关城和左右塞都转了一遍,战前巡视,鼓舞军心这点事情,苏策不用别人提点,这点为帅之道,在长安时,老帅都叮嘱过了。
黎明时分,苏策转到了前哨,前哨校尉谢开峥此时正在主箭楼中巡视,时不时的给士兵们掖掖被子,殊不知五月末天气热了起来,人睡觉怎么盖的住被子。
“都尉!”前哨校尉谢开峥看到苏策,小声喊了一声,苏策招了招手,走到了主箭楼外,苏策让放哨的哨兵回去睡会儿,带着亲卫和谢开峥走上露台,苏策扶着厚实的木女墙,看着两里外灯火阑珊的九胡营地。
谢开峥站在苏策身后,苏策缓缓开口:“九胡人阵仗挺大的,不过也是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后面我不会来前哨了,这里交给你了,也不知道这是个机会,还是个死局。翁城中有一千兵力,给你的,稀罕着用!兵部给我安北的将军罐只有一万个,前哨重任交给你了,莫让你父,我等安北将失望!”
苏策说完话叹了一口气,望着九胡人的营地,这一仗,九胡人只会死战,不知道多少好儿郎陨命此地。
前哨校尉谢开峥吸了一口带着黎明寒意的空气,看着苏策背影回道:“都尉,某懂。”
苏策看了一会九胡人的营地,整齐有序,看来九胡人从大乾和罗斯身上学到了不少本事,这一仗不好打,这是他苏策奠定军主之位的一战,一战成名则还罢了,若是败,苏策没想过会败!
天色亮了起来,苏策的身上积了一层露水,露水汇聚顺着甲胄的甲片滴在地上,头上铁胄留下来的露水让苏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
苏策转动有些僵硬的身体,看着陪着自己肃立了快一个时辰的前哨校尉谢开峥,想到怀里还有一袋蜜饯,伸手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谢开峥:“东市买的岭南蜜饯,苦的时候吃一枚。”
前哨校尉谢开峥接过布袋,行了一礼:“谢都尉!”
苏策拍了拍谢开峥的肩膀,故作豪爽的说道:“回长安,请你喝酒!”
等到苏策走下露台,听到身后谢开峥喊了一声:“都尉!”
苏策扭头看向谢开峥,谢开峥举了举手中的布袋,朗声喊道:“都尉,某家在宜平坊,快十年了,还没回去过,戍边前,阿耶带某去过得胜楼,那里的羊肉好吃,某想吃!还想喝一口百果精酿!”
苏策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地冲着谢开峥喊道:“好,回去后,定让你吃个够,喝个够!”说完,苏策转身拉下面甲,头也不会的走下前哨城墙。
沿着三里长街走过前关城墙,沿途的各营边军各司其职,苏策也没有再打扰,战事一起,前关处的城门也会封死,前哨和左武关就只剩下两座砖石廊道连接了。
回到都尉府,此时天亮了,往日吵闹的兵戈厅中也只剩下苏策和李怀民两人,李怀民附身低着头端着铜盆,小声说道:“少军主洁面!”
苏策掀开面甲,涕泗横流的脸上冲李怀民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伸手洗去脸上的狼狈,面巾一擦,恢复了往常的冷面。
本为棋盘一落子,怎见不得他人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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