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尚书府欢饮,又行了酒令,意兴阑珊方各自归去。覃夫人本想着留覃元秋一宿,翌日再差人送回去。无奈覃元秋说还有公案要回去处理,就让她回了。知道周慎与覃元秋同行,倒也放心。
周慎与覃元秋一道,先遣小厮将车驾回去。两人步行,借着夜里清凉的风,正好醒酒。
覃元秋不善饮酒,可今日席上,覃正道兴头正高,不免陪着多喝了几杯。现下只是呆呆地跟在周慎身旁走。蓦地听到周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还好你没有答应老师回尚书府。”
覃元秋那醉意立即消了三分。抬头看向周慎,在夜色中,也能感受到他那灼灼的目光。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装作不解:“周寺卿说的什么话?我那小院子离大理寺近,又无人束缚,自由自在。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周慎却没有接话,又说道:“我那日说的话是真的!我有家财万贯,良田万亩,身居要职,只缺一位妻子!”
覃元秋始终明白他的心意,但如何回应,她却从来没想清楚过。每次当周慎说这些话时,她只下意识地躲:“又说的什么醉话,回去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吧!”
周慎知道,现下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便又作平日那样子,调笑着说:“就知道元秋妹妹关心我!”
覃元秋也不说话,只低着头往前走。心中却像一湖水,周慎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去,刚好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久久不能平静。
翌日,覃元秋虽休沐,却比平日起得还早些。尚书府原有早起饮茶的习惯,覃元秋昨日又多喝了酒,正觉口舌发干,便不等阿芜奉茶,自己就到院中的一个小亭中煮水沏茶。
覃元秋这院落虽小,倒也雅致。西侧是一个紫藤架,虽是夏日,早就过了花期,但绿叶繁茂,影影卓卓,挡了不少暑气。东侧则是几株芭蕉,叶子肥厚,绿蜡欲滴。北侧主屋檐下是一溜的水缸,种着荷,养着几尾金鱼,正开得热闹,满园都是清香。南边墙脚下是几株腊梅,虬枝盘结,有几分水墨画的意味。院子正中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下是用茅草铺顶的一个小亭子,四面挂着苇席,中间设了茶案,颇有些野趣。
覃元秋系着一条绣花藕荷百迭裙,丁香圆领对襟长衫,简单挽了一个发髻,簪着一支细闪紫晶步摇。端坐在亭中,涤盏、投茶、注汤、品茶,一气呵成。正准备细品,阿芜才从后院毛毛躁躁地过来,手中还端着覃元秋平日用的茶杯,应是起来没找到她,已经把整座不大房子寻了个遍。
“小姐早起为什么不唤阿芜,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让阿芜好找!”阿芜生性欢脱,又是个话匣子,嘴上总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捧着杯子也到了亭子里,往茶案上轻轻一放。“我看,今日的茶是白给小姐沏了,小姐怎么还有雅致早上沏茶?平日里睁眼就批阅文书,今日倒是清闲起来了。”
覃元秋将那杯茶端起,抿了一口,眉头轻蹙:“这是什么茶?”
“还能是什么茶,不就是平日那龙培吗?”
“往日这茶都是你将水煮沸后稍晾凉再沏的,入口清冽,品之回甘。怎么今天是苦涩的?倒像是霜白那丫头沏的!”
阿芜不禁睁大双眼,尤为惊奇:“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天擦亮的时候霜白便从后门叫醒了我,说夫人一早就将她打发过来了。我想着天色还早,就回房再睡一觉,没成想竟然睡糊涂了。便急着给小姐准备早点,让那丫头帮着沏茶!那丫头可是犯了困,等我准备好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靠在厨房的柴垛边睡过去了。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霜白来了?”
覃元秋苦笑,昨日爹爹才说要往自己的院里拨人,今日娘亲天未亮就打发霜白来了。娘对爹爹的决策,可是从来没有如此雷厉风行过:“霜白从小就比你粗心,每一样茶该怎么沏都没记得清楚过。你说,除了她,府上还有谁能将茶沏成这样?你去好好的将这茶道重新教给她罢!”
“改日再教吧!今日东大街开集,我还要去采购着平日里用的。”
都城中要数东大街的集市最为热闹,逢初九开市,都是郊区农户将自家的瓜菜、牲畜或者一些自家所制的东西送到集上,且都是物美价廉的,所以都城中的人都喜欢在这日到集上走走,物色到价格合理的就买回去。尚书府人丁众多,光靠这每月一集肯定是供应不了的。但王叔总喜欢在这日带着一些丫鬟小厮上集,一来让孩子们也凑凑热闹,二来见到个别上了年纪还要走上十几里地入城买卖的,也会一次过将其所卖的东西买了,让老人家少受些当街摆卖的日晒之苦。
自覃元秋搬出开后,虽也领着一份俸禄,但始终不像在尚书府中,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主仆两人自然要把日子过得精打细算。阿芜便习惯在每次开集是去采买些日常用品,还有些粮米盐油的,比平日里在店里买,要省下不少银子。
覃元秋听说阿芜要出门,想到自己的纸墨也该采买了。从前在尚书府中,都是王叔负责给书房购置的,阿芜认不得纸墨的好坏,搬出来后,都是覃元秋自己负责。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然而,两人未到集市,却被一处热闹的人群挡住了去路。只见人群当中大多都是妙龄女子,将道路挡得水泄不通。而她们的焦点是一个筑在采言书馆前高台。高台上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生得俊俏儒雅。男子身后有一块幕布,将高台后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男子只对台下的人一拱手,便引得台下阵阵欢呼尖叫,好不容易等台下稍缓下来,那男子才开口道:“承蒙各位姐姐的厚爱,才有了小生的成就和今日的新话本发布。现在有请小店掌柜给诸位带来新话本!”
那男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幕布也应声而下!但接下来的并不是欢呼和掌声。不知道是谁高声地叫了一声:“有死人!”在场所有人皆花容失色,有的当场就晕倒了,有的四处逃散。有些胆子大的,向台上再细看:“这不是书馆的掌柜的吗?”
覃元秋挤过人群,快步跑到台上。只见那女掌柜死相实在诡异。这台后中央竖着一支桅杆,杆上正挂着采言书馆的招幡。那原先固定招幡用的绳子却松了下来,套在了那女掌柜的脖子上。她的脚尖紧绷刚刚离地,发髻松散,遮住了脸庞,但隐约间却能看见,脸上有两道还未干血痕,像是两行血泪,尤为可怖。
刚刚在台上的书生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竟跪倒在原地,双眼空洞地盯着尸体,像是被勾了魂。
阿芜也害怕,但见自家小姐冲了上去,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没成想上台后会看见这般景象,便没了主意,只用颤抖的声音喊到:“小……小姐……?”
覃元秋从腰间摘下一块牌子,举在手上,向在场的群众高声说道:“大理寺办案!请无关者回避!”又转头向阿芜说道:“你现在去大理寺,找周寺卿,让他带着人来。”
阿芜闻言,只点头说是,踉踉跄跄地就向大理寺的方向跑去。
即使覃元秋亮明身份屏退众人,可此处正是繁华路段,出了命案,总有好事者前来围观。有一个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你们看看,那幡上好像有字!”
覃元秋猛然抬头一看,那招幡上果然有几个血红的大字。只是那风吹幡动,看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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