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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睿妍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南星,替她掖了掖被角,对立在旁边的陈青侥说到:“这孩子怎么还未醒?这毒这么厉害?”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惋惜。

是前日将南星从东秀山带回来,到今天晚上整整三日,还未清醒。澹台睿妍日日过来看望,可就是不见人醒过来。

之所以日日过来看望是因为她怜悯南星是个姑娘家,又是为救自己侄子身受重伤,心里过意不去。

陈青侥看了一眼脸色惨白慎人的南星,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面上还是神色正常的安慰道:“姨母宽心,浣溪说她不会因此而丧命。”

谢浣溪是化州苍山医派的弟子,医术高明,澹台睿妍听他这样说安心了不少。

谢浣溪其实与郑苍涑师出同门,是同门师兄弟,只不过他进派时,郑苍涑已然声名鹊起,师父恩准他外出自立门户了。

南星被带回来那日,陈青侥就让谢浣溪为她诊治。谢浣溪看了一眼塌上虚弱昏迷的男子,肩头中箭,唇色发黑,额头直冒冷汗。右手三指搭上脉,果不其然那袖箭上淬了毒。

现在必须得拔出箭头,清理伤口。他伸手解开了南星右衽衣扣,然而在他拉开外衣的一瞬间,他几乎嫌烫手似的,飞快又将衣服和上了。

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转头朝坐在后边喝茶的陈青侥说到:“你果真是个禽兽!”

竟让女子替你挡箭!亏心不亏心啊你!

陈青侥面上一冷,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

“你不晓得她是女子?”谢浣溪看他一脸坦然,似乎毫不知情。

陈青侥一愣,放下茶杯。

“屋里所有男子除谢浣溪外都回避。”自己也带着手下陈旭也往外走,说完还让陈旭去多领了几个伶俐丫头进来协助谢浣溪。

屋里只剩下谢浣溪和几个丫头,他先退到了屏风后面,然后让她们小心翼翼的把南星的衣服剪开,然后裹上被子,只留下肩膀在外面方便他医治。

几个丫头在清理南星的衣服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血渍都浸过了大半外衣,里衣和伤口处凝固的血渍紧紧贴和在一起,只能生拉。丫头们都有些胆小,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都有些怯弱不敢下手。

可不拉开衣服就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好在其中一个丫头胆大心细,明白救人要紧,就当下立断,拉开了伤口处的衣服,仔细清理。

谢浣溪给她拔箭的时候,醒过来一次,是被生生疼醒的。她虽然身子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但她知道这是有大夫在救她。她在心里暗暗想到:好在那人不算丧良心,还知道给她找大夫。

谢浣溪处理完南星的伤口,出来看陈青侥的眼神都变了,心想这姑娘是干了什么得罪陈青侥的大事儿,竟让陈青侥如此对待。

他告诉陈青侥若是再多耗上半刻钟,南星就可以直接去阎王爷哪儿排队候场了,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真是歹毒,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先前澹台睿妍问南星为何不醒,以为是她余毒未清,所以才昏睡。其实她哪里知道是陈青侥故意漫不经心的拖着,才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陈青侥是武威将军的府的世子,身上流的是武将的血,生来一身傲骨。他一直以为南星是个没有骨气的软弱男子,所以打心底里瞧不上他。

可就是没想到南星是个女子,还如此血性,敢以身挡箭。先前故意拖着,耽误了救治时间,陈青侥心里也多少有些愧疚。所以这几日也同姨母一样日日过来探望,还吩咐丫鬟们要尽心服侍,每日喂药喂参汤。

澹台睿妍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吩咐丫鬟们好生照顾。丫鬟们都知道了这位姑娘不光世子格外在意,连皇后娘娘也格外关心,所以全都不敢怠慢,小心周到的服侍。

南星昏迷的这几日,陈青侥派人查了她一下,不过只知道她是自丰京汜寒堂来华理三五庄的医女,名叫南星,师从国医圣手郑苍涑,其他一概查不到。

饶是陈青侥这样有手段的人也查不到南星的身世,也就不枉郑苍涑当年费尽心思救下她们姐弟二人。

…………………………………………………

第四天清晨南星醒了,她睁开眼睛。想起来,可是堪堪一动,就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疼痛,“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守着的两个丫鬟看见南星醒了,两人面上都是一笑。一个连忙出去禀报给陈青侥,一个俯下身子轻轻按住南星担忧的说:“姑娘,您莫动,当心伤口。”

南星盯着眼前的丫鬟,她梳一个双环髻,眼睛圆圆的,样子乖巧的很。

她哑着嗓子开口问到:“我睡了几日?”

那丫鬟微笑着恭敬的说:“回姑娘,自您进府今儿是第四天。”

南星心里琢磨自己竟然昏睡了四天,若是云娘她们知道又该心疼了。本来就是去祭奠一下爹娘,结果差点莫名其妙的丧了命,这叫什么事儿啊,委实觉得憋屈。

陈青侥绕过屏风径直来到南星榻前,一双如同暗夜般漆黑的眼睛打量着床榻上的病人,目光丝毫不避讳,直直的。

南星与他对视,目光迎上他的,他一身玄色衣裳,束发金冠,棱角分明,干净白皙的面皮,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长起来的公子哥儿。

不知道为什么南星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只一眼南星便败下阵来,将眼睛看向别处。南星肯定知道她的男子装扮只要一脱衣裳治伤就会暴露,也懒得去计较这些。

可陈青侥一个男子在知道她是女子的前提下还如此直直的盯着她,并且她还躺在床榻上,顿时她脸上渐渐的有些不好意思。

陈青侥看她别过眉眼,也终于意识到了有些失礼。虽然前几日也都是如此看着她,但毕竟人没醒,也无不妥。

“为何出现在东秀山?”陈青侥率先开口。

南星心里一顿,从那日他救她的身手看,她就知道此人不简单,多说多错。东秀山只有她爹娘的墓地值得她去,而许府当年在那场大雪中是满门被屠,全府上下死得不明不白。若是知道许蜚零还有子女在世,难保旁人不起歹心。可若是不回答的话,她看的出来陈青侥绝对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祭奠故主,年幼时老爷夫人于我家有恩。”南星看似诚恳的说。

这样一说既能解释她为什么出现在东秀山,也能将自己同许家摘干净。她出现在东秀山是因为祭奠许家夫妇,而她因为年幼时受过他们的恩惠,在知道了他们全家灭门,所以年年忌日来此处祭奠。

就算日后旁人查起来也只能说她南星重情重义,这世间除了郑苍涑知道她叫许南星、她弟弟叫许远洲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陈青侥看她谈谈的神色,不像是撒谎,加上对她有些愧疚,就不再追问。

他只说“你且安心养伤,缺什么只管跟府里丫头说。”

“多谢阁下,叨扰多日,还未曾问过恩人贵姓。”南星看陈青侥转身要走,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陈青侥顿了一下,眸子闪了闪道:“我姓陈,单名一个凡字。”

陈青侥觉得没有必要让一个陌生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况且还和皇后姨母一起,难保她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在宫里多年,对他存心思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不在少数,这样也是省麻烦。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快得南星都还没来得及道谢。

府里的丫鬟也都明白一个道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嘴巴要紧,命最重要。所以陈青侥说自己叫陈凡那他就叫陈凡,反正平时里她们这些下人见了陈青侥也都是叫“主子”,所以不用担心南星追问。

南星自己本就是大夫也知道自个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就按陈青侥说的,天天好吃好喝的将养身子,府里的仆役丫头们也都十分尽心。她也不忘问自己的那四个护卫,听丫鬟们说,都治好了伤送回了三五庄。

南星的伤口每两日就得换一次药,南星回来的时候是谢浣溪处理的,换药也自然是谢浣溪的任务。今天晚上又到了换药的时候,前几日她没醒,也倒还好,可今个儿她醒了,这药怕是不好换。本来南星一醒就该过来诊脉的,可是他有事出去了就拖到了晚上,正好诊脉换药一起。

南星用过晚饭后,谢浣溪在傍晚时分过来了,手上拿着药箱。进门就先诊了南星的脉,面无表情的,诊完后也不说话就埋头自顾自的从药箱里往外拿些瓶瓶罐罐的药。

半晌后,南星实在是摸不准他的性子,就开口:“有劳阁下,请问我的伤势如何?”

“姑娘自个儿不也是大夫吗?想必伤势如何,姑娘一清二楚!”谢浣溪听见她开口,头也不抬,依旧摆弄他的瓶瓶罐罐。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儿不错,她确实自己诊过脉,也感觉得到自己伤势有多重,还怀疑过这谢浣溪给她用的什么药,伤口好得如此快。但是就这么被人当面拆穿,还一扎一个准儿,面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好看的。

南星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到:“不瞒阁下,我的医术目前还抵不上师父的千分之一,也还未正经坐堂看诊,实在称不得‘大夫’二字。”

“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古来女大夫本就因非议少不可闻,且姑娘师从国医圣手,自然是不会差的。”

难得谢浣溪一次性说这么多好听的话,还真是稀奇。谢浣溪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说这番话,大概是觉得她与自己是同行吧,又觉得一个女子能够排除万难学医不易吧。

南星看着眼前这个月白长袍的男子,面上冷冰冰的,性子也冷冰冰的,就算是说着好听的话,也还是让人觉得冷冰冰的。感觉不像个大夫,倒像是个专在雨天杀人的剑客。

南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自己是他的病人,如果他是杀人的剑客,那她是什么?

眼睛瞟到了他的那双手上,南星眸子一亮,果然这样一看才像个治病救人的大夫,骨节分明,葱白修长。

南星在丫鬟的帮助下在屏风后更了衣,盖了被子躺在了床上,谢浣溪始终目不斜视,只专注于伤口,换药的动作一丝不苟。二人都并未觉得尴尬,因为旁边也有两个丫鬟看着,二人也都同为大夫,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换完药后,南星索性就不打算起来了,反正也快天黑了,该休息了,就让丫鬟送了送谢浣溪。

晚上南星躺在床上,借着月色,眼睛盯着床帘子上的勾玉,脑子里边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好。她知道陈凡这一大家子人,身份都不简单,还是早日离开,免得多生事端。

这府里连下人都个个都守口如瓶连一点儿风口都探听不到,做事也是有规有矩的。每餐的食材也都是精心准备的有利于她恢复伤口的,谢浣溪给她用的药虽然她不认识,但从伤口恢复的速度来看,也绝对是上上层的膏药。

她又活动了一下肩膀,还是有些痛,但估摸着伤口也好了六七成了,上路应该没问题。

第六日谢浣溪又来换药了,不过这次他遣人提前通知了,南星早早的就在屋里等着了。谢浣溪来了也不多说话,如往常一样,诊脉、换药,依旧目不斜视,当真是个君子。

前几日澹台睿妍还日日过来看望,从南星醒了就再也没有来过了,陈青侥也再没来过了。因为宫里有祭祀活动,澹台睿妍作为皇后得回去主持中馈,不能事事都让贵妃“代劳”,不然还真以为她这个皇后就只知道日日青灯古佛。

南星知道这样的府里都是戒备森严的,所以她也就出房门半步,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养伤,她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南星对旁边的两个丫鬟开口到:“劳烦二位姐姐帮我问问,你们家主子何时能见我一面?我想当面跟他道个谢。”也道个别,这都养了为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师父他们该出来找她了。

“小人惶恐”二人低头齐答。

“姑娘且再等一两日吧,主子同友人出城外打猎去了!”那个眼睛圆圆的丫鬟开口回答。

也是人家在外头玩得正兴头上,不好贸然打扰,攘了兴致。

下午,南星找丫鬟要了两身男装。丫鬟们在主子出门前还被叮嘱了,说南星姑娘要什么便给什么,要尽心服侍,所以就立刻给她找了两身身量小一些的男装。

第七日清晨,南星换了一身男装,再将写好的信见交给了那两个一直服侍她的丫鬟,让她们二人待她们主子回来后交给他,还跟她们两个道了谢,感谢她们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的照顾。

这下两个丫鬟急坏了,知道了南星这是要走的架势,急忙说到:“姑娘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可不能这么折腾。”

“我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若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南星有些为难的说到。

说完南星就走出了屋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屋里没出来过,这下连大门在哪里都不晓得。这座宅子挺大的,南星的也不好到处乱窜,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动作。

这时候那个眼睛圆圆的丫鬟过来对她说:“若姑娘执意要走的话,小人来为姑娘带路吧。”

“有劳了”南星有些促狭。

送到了大门口,南星回头对她说:“我叫南星,你叫什么?”

“回姑娘,小人贱名采薇”她眉眼带笑的说。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名字。

“多谢你,采薇,再见。”南星笑着对采薇说。

既道了谢,又道了别,这下是真的要离开了。

南星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牌匾,上面两个大字:“陈府”。南星眯了眯眼睛,嗯,果然是有钱人家,连牌匾都是鎏金的。

南星前几日就向采薇问了回三五庄的路,知道了陈府坐落在华理城南。而三五庄在城中心,想走回去并不难。

南星一路在街上行走,兴致好得很。走到了南二街,就看见一行骑马的人,呼啸而过,个个意气风发,真当得起春风得意四个字。

南星不得不跟着人群退到了边上,她认得为首的嘴角轻笑的那个人,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陈凡”。

看着他们疾驰而过,她弯了弯唇角,眉眼俱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多谢,有缘江湖再见。”

……………………………………………………

三日前,华理城郊外,夜晚。

“青侥,听说你捡了个姑娘回府?怎么样,长的俊不俊?”余奉黔实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贱兮兮的问了。

南星长得俊不俊?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到了陈青侥。现在回想起来她的那张脸,只有一个字:白,因为受伤了所以有些惨白。但是五官倒是很端正,尤其是那双剪水的眸子最是好看,还有……陈青侥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疯了吗,竟对一个陌生女子肖想。

“有功夫关心我,不如回去劝劝你们家老爷子,趁早放权给你爹,也好让你少受些窝囊气。”陈青侥捏着茶杯不紧不慢的说到。

要说陈青侥这人真是够歹毒的,一句话就直戳人心窝子。

余奉黔是冠勇侯府的嫡长孙,他爷爷冠勇侯余裴也是个厉害人物,都七十古来稀的年纪了,还不肯放权给他爹,好好安稳的度过晚年,偏偏要跟着内阁的人瞎掺和。就怕到时候站错了队,将全府的人都赔进廷尉府。

余奉黔就知道他陈青侥一开口,准憋不了什么好屁。可是一想到自己家那个执拗的老爷子就泄了气了,不说话了。要是他有一丁点儿办法能劝,也不至于惨兮兮的有家不回,天天跟在陈青侥屁股后边儿晃。

“话说那姑娘什么路数?值得你亲自出手?”连一向稳重的慕云平也不禁好奇的开口问了。

慕云平是化州刺史慕言的儿子,按理来说以他的地位是够不着陈青侥这样的人做朋友的,但是架不住人家表姑是皇后啊,在加上自己也是满腹才华,又与陈青侥身世相近,所以二人惺惺相惜成了知己好友。

“那日是姨母让我出手相救的,姨母可怜她无辜被牵累,保她一命。”

只是没想到她是个女子,还是个有几分血性的女子。陈青侥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闪着一点儿不同平常的光亮,在篝火的映照下,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勾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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