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最好,不然胥吏们有九十九种办法拾掇县太爷。
官和吏之外,再往下的杂役人数就更多了。一般的县要有二三百人,大县往往有千余人乃至数千人。
比如衙内站堂值班的,负责缉捕的,负责治安和防卫的,看守监狱的,厨子更夫马夫轿夫仓夫等等。
虽然吏和役明面上不拿朝廷俸禄,但是人家的收入相当可观。县里给的正经工资没多少,多的是外块。
比如衙役向当事人收取的车费鞋袜费饭费茶水钱都属于“正常收费”。还有刁难索贿、挟制主官、监守自盗、盘剥平民、操纵司法、徇私舞弊等等。
有的胥吏一年陋规收入都有成百上千两银子,过得比县太爷还要滋润。
毕竟大明出了名的低薪养廉,县太爷月俸折银才三四两银子。
而县太爷要自掏腰包聘师爷、募仆役,要吃喝拉撒,要养活一家老小,还要纳两房小妾……可怜呐!
扯远了。
总之,县衙人手有限,所以必须依靠里长分管乡村。
不然的话,你今天派三个杂役下乡收税,明天就能多三个失踪人口。
米脂县百十个杂役面对的是六七百个自然村,出了城就是深山大沟,人死在哪都不知道。
所谓皇权不下县,不是它不想下县,是下县的成本太高了,还不如交给地方乡绅自治。
言归正传。
这边李自成带着里长们“斗地主”,那边知县老爷坐不住了。
倒不全是因为驿站摊派的事。
米脂县每年都要给榆林镇解送粮草食盐,现在夏税刚过,正应该启程。可是王嘉胤部农民军此时也在榆林一带晃悠。
谁敢去?
还要带着粮草去,分明是羊入虎口。
经办人员纷纷借口头疼脑热腿抽筋跑肚拉稀推脱,知县也没办法。
强逼着去的话人家大不了撂挑子不干了。你知县一个人有本事把全县的胥吏衙役全收监?
不送粮草又不行,一个贻误军机下来,知县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王象兑无奈之下只能把主意打到里长头上。
“一个个红光满面啊!看来你们还挺喜欢蹲柴房。”
“啪!”
老爷猛地一拍惊堂木。
“站银摊派呢?给个准话,什么时候能交上来?”
没人言语。
王象兑叹口气,“别说本县苛待你们,实在是没法子的事。唉……”
要是能选择的话,他才不来米脂当知县。
陕西延安、庆阳、平凉三府下辖的州县官缺了半数以上,就是因为这边太苦了,没人愿意干。
甚至连陕西总督的位置都空了很长时间,也就杨鹤老实巴交的才被撵来上任。
以延、庆两府论,万历之前,州县官进士出身的占绝大多数,然而到现在举人贡生占九成五。
还尽是些老汉——“以鸣钟漏尽之年,痿痹不仁之躯,苟县塞责。”
“延安、庆阳、平凉三府三四十州县官,坐定为老明经之缺。”
举人本就仕途有限,很难升上去,不免也就自暴自弃了,“潦倒贪残,无所不至”。
王象兑干咳一声,“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本县给你们指一条出路。往榆林卫解送粮草,完成差事者可以顶替五十两摊派。如何?”
“良机难得啊。谁愿前往?”
“……”
五位里长不吭声。
好死不如赖活着,当然没人愿意去。
堂下死气沉沉。
王象兑一一打量着几人,情绪逐渐跌入谷底,内心拔凉拔凉。
绝望中,他最后把目光定在“精忠报国”的李自成身上。
“李班头……”
“我去!”
李自成懒得听他废话,直接应下了。
王象兑心花怒放,急忙离座走到近前,彩虹屁连续放了一炷香时间。
李自成没有妻儿父母,知县就把他弟弟和侄子收在城里“好生招待”。这是为了防止当事人携粮潜逃。
“二叔,实在不行跑了算求。不用管我。”
“求娃子尽胡说!二哥,可不敢听他的。”
李过倒是心宽,李自敬抹着泪叮嘱二哥一定要按时回来。
“你们俩吃好喝好安分待着,最多十天我就回来了。”李自成安慰他们一通。
张成在旁边插话道:“大哥放心去办差,两位哥哥有我照顾。”
张成就是当初干盖虎的杂役甲。
现在李自成当了班头,他算是名正言顺的小弟了。
杂役乙张礼抱拳道:“祝大哥此行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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