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露再一次语塞,就像章祀说的,孔子前期很多行为根本就不符合礼法,又何谈从始至终,都是推崇礼法呢?
语塞一会儿之后,湛露想到了一个比较恰当的说法:“《索隐》称赴宴被阳虎驱逐,是他人所诬,另有一说,孔子并非赴宴,而是前去取要经书,因此这是嗜学,并非违反礼法。”
“且不谈《史记注》在这件事上有这牵强附会,强行解说的可能。
只说《史记·孔子世家》依照《孔子家语》所录,在这种不和礼法的事,且有甚是丢脸的事上,不加以掩盖已经属于笔者正气,是孔子门生德行所在,又怎么会去诬陷圣人?
而且孔子十七岁丧母,十九岁娶妻这也是既定事实,这期间不过两年时间,如何符合守制三年?就算是二十七个月。
可《论语·八佾》载,孔子入鲁国太庙,凡事需要询问他人,还被别人讥笑。孔子以万事询问,便是礼仪所在。
敢问民泽兄,如果你懂某些东西,还会去反复询问别人?这符合常理?休要说这正是孔子贤德所在,为避免出错,所以慎行。
如果果真是这样,那为何以后的日子,不见孔子询问?不曾听过孔子在昭公十七年之后,反复询问他人官制?”
章祀一连串问题,问的湛露哑口无言,因为章祀说的的确有可能,那就是孔子之前根本对于礼仪之事,不过是仅仅知道一些正常民间礼仪。
这也符合孔子家世。
虽然孔子是贵族出身,但他的爹早死,是颜氏一手将他拉扯大。而且孔子年少多鄙事,这个时候他有什么资格去学习士的礼?穷到这种地步,谁又会给他授礼?
颜氏一届女流,不可能有进入太庙可能,同样也不可能知道贵族男子的礼,显然是不可能教授孔子,那么孔子又怎能称得上知礼?
当然,这件事只是章祀猜测,并不代表真的如此,可是因为《论语》并没有标注时间,所以这件事也代表未必没有可能。
既然有了双向选择,那无疑是章祀利于不败之地。
紧接着章祀又说:“南宫适、孟懿子学礼事,《史记·孔子世家》称,孔子年十七,孟釐子卒,南宫适、孟懿子弹前往学礼,《春秋传》则在昭公七年,可孟懿子与南宫适生在昭公十一年,如何前往学习礼?
又按照孔子三十而立,这才收徒教学,是年昭公二十年,如此可以确定,三十岁前,孔子一直立志于学。
而《家语》正好证明这一点,孔子适周问礼回鲁,方弟子三千。也曾说夏礼他知晓,但是杞国不足以证明,他知晓商礼,但是只有宋国还有残留,他学周礼之时,天下人都在用,所以从周。
由此可见,孔子也是在实践中才发现,在当世无人可以定礼时,也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周礼来维护当世秩序。
如果不是孔子实践过,他又如何知晓,杞国不能证明;如果孔子没有去考证,又怎么会知道,宋国只有宋国残留商礼?如果孔子没有去求证,他又怎么会知道,周礼天下人都在用?”
章祀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他要开辟一条新路,那么首先就需要举大旗、扯虎皮,不然空口白牙谁也不会信。
就像古之开国帝王,必然要给自己找一个好家世,提高自己的身份。
虽然具体身份如何大家心里有数,但是有了一个旗号,那么说话就可以更加硬气。
而在学术方面,不管扯谁的旗子,但绝对没有扯孔孟旗子有效,因为孔孟是儒家之祖,当世所衍生的学派,无一不是孔孟所传一派。
即使不是,大家也会往孔孟身上靠。
面对章祀扯大旗的话,湛露无话可说。
倒不是他知识含量比不过章祀,而是没想到章祀居然把功课做的这么足,而且全部都是拿着一些时间线含糊不清,但又确确实实发生了的事情,给他的话作为立足点。
反观自己,没有任何准备,对于这些本身就没有想过的事情,根本没办法找出相应的证据来反对。
更何况,章祀还故意将时间线模糊,如此一来就更加无法找到证据反驳。
辩论嘛,找不到证据反驳,那就是失败的一方。
所以说这场辩论中,他失败了。
不过湛露虽然失败,但不代表他就赞成章祀谬论,所谓的实学,经世致用之学,在这个时代,根本无法传承。
人是趋利避害的,他们知道务虚和务实,哪一种对自己日后路程更好。
王安石新学务实,可王安石死后,新学衰竭,功利学务实,可叶、陈二人死后,学术就消失殆尽。
理学有务实部分,可最终全被人换成了务虚,成为上升渠道的捷径。邱濬务实,可邱濬弟子,基本上没有人得到务实精髓。
务实必然需要做事,重实践,然而在这个务虚的世界里,务实又能坚持多久不变?
所以湛露极为不看好。
由是他对章祀的话避而不答,黑着脸跑到屋外大喊一声:“如何这般时候,饭菜还没上来,你这酒肆莫不是不开了?人呢?”
怒其不争的湛露无法将怒火发泄到章祀身上,又加上酒肆饭菜久久不来,正好也就当了他的出气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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