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斐,我有一天……也会跟曹奶奶一样,从病房里被拖出去,躺在太平间里吗?”
“如果可以,让我、死在咱们家里……成……吗?”
……
“小斐,我不想治了,我知道……咱们没有那个钱了,你不要去求那些人,我从十五岁被他们赶出来,到现在,我也没有求过他们,咱们不治了成吗?”
“这药,咱们不吃了,成吗?”
他目光始终带着恳求。
……
“白小斐,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两四件事,碰到了曹奶奶,是她把我从垃圾堆里,带出来,教会我怎么努力生活、然后碰到了你,教会了我怎么去爱……”
但我也好痛苦,送走了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个“亲人”,我原本想给你一个家,我以为你碰到我,是你的幸运,没想到、是我把你从火坑里拉了出来,又拉着你进了另一个火坑……
你会恨我吗?
白小斐摩挲着他消瘦苍白的脸庞,微红的眼眶里,藏着不忍、心痛,但她始终保持着微笑,“……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别说话,咱们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我没恨你,再做一次选择,我也会跟你走,跟你回家、回咱们家,那是我们的家啊……我怎么会不跟你回家呢?
治疗了半年多,吃药半年多,一共一年出点头,不只是耗尽了曹奶奶给陈子墨攒下的“娶孙媳妇儿”的钱,两人积蓄成空、白小斐几张信用卡也刷爆了。
每天都是信用卡催还款的电话,烦的白小斐几次抓狂,但转头看到陈子墨,又满心柔软了。
每天都得想着怎么挣钱买药——西药他们已经吃不起了,但不可能不治,治了还有希望,不治就只能等死了!
白小斐带着陈子墨去曹奶奶认识的中医那里开了一个月的药,一天三顿、家里已经被药臭味充斥,可终究还是徒劳。
急性白血病晚期自然病程是半年到一年,陈子墨硬硬是撑了一年又三个月。这一次,他撑不下去了,没有钱、更没有适合的骨髓移植……
送到医院抢救,救下来了,结果医院给发了病危通知书,“哪个是陈子墨的家属?”
“我是。”
“你是他老婆?”
“我是她未婚妻。”
医生听到这话的时候,看了看床上骨瘦如柴,只能依靠点滴、氧气管硬撑着的男人、又看了看精神面貌极差的白小斐,大冬天穿着一件明显的老旧衣服,沉默了半晌,“没有其他家属了?”
“没有……我未婚夫是孤儿,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行,你看完在这里签个名吧——就……这一两天的时间了。”
“好!”她恍惚了,眼里血丝似抽动了一下,到底硬撑着一口气,在病危通知书底下签了名。
“谢谢大夫!”她勉强笑道。
大概是晚上一点多,陈子墨醒了,上吐下泻,医院这边都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他的床位也在他病危通知书下来后,被另一个病患定下来。
他反倒越来越清醒,三点多的时候,他突然拔了氧气罩、营养液吊瓶,换了常服,拍了拍守在一旁已经累得睡着的白小斐,强撑着冲他微笑,道:“醒醒,小斐,咱们回家!”
他并不知道,他的微笑有多温暖,又有多么的苍白虚弱——
一路上他好似无事人,可只有白小斐才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好几次要不是她搀扶着,他就要直接扑到地上了——他脱力落在白小斐身上,很轻,白小斐都想不到,自己都已经扶得动,这个曾在她生命中扮演“巨人”一般的男人。
白小斐几次偷偷抹去眼角的泪。
平时就算到医院拿药,也是坐的公交、地铁,可是半夜哪里来的公交、地铁?两人很奢侈的打了一次车。
回到家里,四点钟。
地下室很黑、也很潮湿、但屋里收拾的干净整洁,还有一股浓浓的散不去的中药味。
“我想再吃一次你做的早餐,还记得,咱们在学校门口的那家面馆吗?好多人去吃,可我觉得,他们家做的面,也没有我老婆做的好吃……”脸上、眼里都是满满的得意。
“好!”为着这一句话,白小斐赶紧着急忙慌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捯饬,怕吵着邻居,最后做了两碗鸡肉面——只是面吃到一半,陈子墨就撑不住了,吃进去的半碗面都吐出来了。
跟面吐出来的,还有一股股血,触目惊心。
白小斐已经拿起电话,想要拨通120,但看着陈子墨那恳求的目光,她还是放弃了,只剩一句话,她勉强撑着含泪的笑,“你放心,我不走……也不送你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意识越来越清醒,说的话,也是,但是眼里却越来越模糊、浑浊了,“我其实真的不想死的,我老婆长得那么好看,我长得也不赖,我还想跟你一块……组建一个新的家,我们的家——”
“生一个,还不够,得生三四五六个……不要那么多女孩,一个就够了,我们两跟她的几个哥哥宠着她——”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够替她妈妈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幸福的人生啊。
他闭着眼睛,说完这一番话,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但他还是要说,白小斐看着一旁,两人刚在一起时,攒钱买的录像机、她也想听,也没哭,不时笑着——
“这几个臭小子……一定很皮,我们得趁着他们还小,多打他们几顿……不然……老了,就打不动了。”
“我们俩就努力工作,好好把他们抚养成人……也不用伺候我们,我们都有养老金,但不能啃我们老……”
“我俩都没读过大学,成人学校都没毕业……但咬牙也要把他们供出去,不能……不能让他们……跟我们似的……吃了没上过大学的亏……”
“好!”
她声音发颤,但又带着满满的坚定,眼里带着绝望无助的笑。
清晨五点三十五分,陈子墨还是走了,短短一夜,他好像是过完了他想象里的一生。
他躺在白小斐的腿上,拉着白小斐的手,瘦的不成人形的脸上最后竟也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白小斐也笑着,但眼泪止不住在流。
突然间,陈子墨不说话了,手里干瘦的手掌“重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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