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先一步回去,通知张用,叫他带人到野熊山。”岳飞沉声道,“我信你。不信别人。”
杨再兴一拱手,接待了几句,先行离开。
然而,一行人走到半路,岳飞发了眼疾,只能看到一尺的距离,远了就极为模糊。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双目血红几乎处于失明状态。
“大哥,这箭毒有点麻烦。”高宠道。
岳飞道:“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正常去归雁湖,不和梁兴的人接触。”
“不被看出来,不太可能。”高宠摇头道。
岳飞道:“你走的快些,以路上遇到埋伏为理由,谢绝对方的接触。我会跟在你两步之后,不会出错。”
“现在是不是就靠杨再兴传信了?”高宠不喜欢被外人掌握生死。
岳飞道:“不,我手里不止有他。我们还有大张显,他送了军报后,一直隐藏在暗中。杨再兴若靠不上,他会传出消息。我支开杨杀神,是怕他看出我伤重。”
“原来那么复杂……”高宠和管云一起点头。
“岳飞叫你帮他联系官军?”曹成思索道。
“是的。”杨再兴回答。
“他受的伤重吗?”曹成问。
杨再兴答道:“看着不重。”
曹成道:“若是重呢?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帮他?”
杨再兴皱眉道:“你先前派我去蛇山,不就是为了帮他吗?怎么又改主意了?若早要杀他,我在蛇山就能下手。”
“第一,我了解你的脾气,我们不会和金兵联手。”曹成笑道,“第二,我需要他对付赵榛。假赵榛。”
“那现在?”杨再兴还是不明白。
“稍微有些担心,因为岳飞太强。但是……”曹成拖长了声音,慢慢道,“眼下我们的敌人是赵榛、梁兴。你替岳飞送信,危急时刻加以援手。当然在援手前,你也可以看看他就那么点人,怎么应付假信王。”他看了眼杨再兴,笑道,“怎么?”
“只是不喜欢出尔反尔。”杨再兴拱了拱手。
“金人也弄不死他……”赵榛懊恼地拍了拍桌子。
“他已回到归雁湖。”马扩道。
“我们能出动多少人?”赵榛问。
马扩道:“我们只有一百人,但算上忠义保社足以杀他。”
“梁兴未必答应。”赵榛道。
“若他不答应,日后又能为我们做什么呢?”马扩冷笑道。
赵榛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容我考虑。”
忽然门外有人敲门,马扩出去听了几句,回身道:“岳飞伤重,双目有疾。没有梁兴,我们也可一试。”
赵榛眼睛一亮,颔首同意。
岳飞三人回到归雁湖后,意外地被接入了小筑内。神医李孝将几味药材融合,替薛鹤治伤。
高宠、张宪等人听命到院外警戒,岳飞一人留在院中等待薛鹤的消息。
窗外飞鸟划破湖面,水波涟漪轻启,屋顶有树叶飘落的声音。
这一路上,由于视力受损,他得以更多的审视自己。从西渡黄河开始,那些过往的事真的都做对了吗?对了多少,错了多少?有多少手足因此丧命,有多少兄弟为之受苦?
人生没有回头路,若是当年选择留在汤阴,没有再出来投军。那自己现在会在哪里?金兵肆虐中原,汤阴那一家老小无奈躲入山林,那日子该怎么过?刘氏可好?儿女可好?母亲可好?
若是……就此失明。岳飞深深吸了口气,那之前的努力是不是白费了?战场上一个瞎眼的将军有什么用?
岳飞每次作战都扛旗在前,从未怕过;与千军万马中来回驰骋,从未怕过;如今却忽然很害怕,若就此失明……之前执着的一切就会戛然而止。而若一切就这么结束,此生的报复并未施展,是否太过可惜?若是一切停止与此,那之前口口声声说的天下重任在肩,岂不是笑谈?
若是一切到此为止,之前的一切真的都做对了吗?
“薛鹤的麻烦解决了。”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将他的筋骨搭回,多做锻炼可下地走动。至于打仗行不行,则不好说。”
“你是……李神医?”
对方笑道:“神医不敢,只靠几个家传古方济世救人。你这中的是辽东火毒。我可立即替你拔除,但不知岳将军是否愿意?”
“我为何不愿意?”岳飞问。
“今夜有人来杀你。你难道不怀疑我也是敌人?”李孝道。
“武者上战场杀敌,医者凭医术济世。我为何要疑你?”岳飞反问。
李孝怔了下,笑道:“明明漏洞百出的一句话,居然让我无法反驳。”
院外传来了刀兵之声,高宠、张宪已和刺客交手。
岳飞道:“世上事,虽然不堪,仍旧要做。世上人虽多诡诈,但我仍选择去相信。所以神医若肯救我,请施妙手。”
“好一个岳飞。”李孝轻声赞道,她靠近岳飞道:“合上眼睛。忍着痛。”
岳飞依言闭目,感到柔和的手指按上自己眼帘。拇指在眼帘上捺了几下,又将眼皮翻起,一层清凉的水滴落在眼眸上,火烧的疼痛充斥双目。额头渗出汗水,岳飞下意识的抓住对方胳臂,那是一条纤细柔滑的手臂。他立即放开,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稍后片刻。”
水滴连续滴在眼眸上,岳飞咬牙忍住剧痛。
神医指尖闪过金针,连扫他脸上多处穴位,浑浊的血水顺着眼角淌下。清水将眼睛洗净,疼痛稍许缓解。
李孝用布条将岳飞眼睛包上,慢慢道:“三日后,恢复如常。不会影响你的神箭。”
“阁下如何知道飞擅射箭?”岳飞问。
李孝笑道:“将军神箭,谁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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