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严尚宫与琴香就要望了过来,王尚仪急中生智,扬手一下抄过那青蛙往她二人中间掷去,听得“作死的”一声,却是严尚宫先叫了出来,紧接着便是琴香在一片蛙鸣声里懊丧道:“竟是这么一只癞蛤蟆,差点没把人给吓死,”便又是一脚将那青蛙踹入湖中,见她二人被那只青蛙分了神,王尚仪方长长的舒了口气,败也是它,成也是它,只差一点点就暴露了啊!
“抓紧办!”
“好罢!”不论琴香如何不情愿,被严尚宫逮住了把柄却也是无法,只能就范。
待她二人走远后,又过了许久,王尚仪才摸了出来,只是不敢回值房,仍沿着原路又折了回来,老老实实坐在水榭外的抱夏内上夜,心中却掂量来掂量去,一门心思去猜琴香的把柄,还有严尚宫要她去的办的差,可惜思来虑去总不得要领,困意上来,只能耷拉着眼皮子眯了过去。
长长的一个夜,便去了大半。
到了下半夜,梆子响了两响,宣帝浅眠,睡不稳玉枕纱橱,晕晕沉沉醒转过来,只觉经疏纬细的轻纱帐透着丝丝凉意,便欠身去撩丝被,却见那床薄薄的丝被褶成窄窄的一条,如“楚河汉界”隔在他与少雨的正中间,两个人明明是同床共枕,却如此渭泾分明,更令他觉着凉了个初透。
她连就寝,都如此厌恶他、防备他么?自那个下着的雨的夜晚他强要了她之后,虽没有再碰过她,也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只要他不召幸后宫的夜晚,仍是留她伴寝。
但仅仅只是伴寝,也只能是伴寝。
隔着那条“楚河汉界”,他不由地望了过去,少雨还是背对着他,想来睡到夜半却也是冷,如熟睡了的孩子,不晓得盖被子,缩手缩脚蜷成一团,很是可怜见的,心中天大的怨气不免又消了下去,便坐了起来,拎起丝被悉心的盖在她的身上。
“唉”宣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可惜,他的柔情,她总是拒之于千里。他很是沮丧,只觉所作所为很是轻践,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
从小到大,慢说他是众星捧月的帝王天子,便是伺候母亲顾太后,虽有衣不解带,端茶递水孝敬过,却也不曾做过替母亲盖被子这等脉脉温情如春风化雨般的体己事……
少雨盖了被,似觉暖了些,才舒展了手脚正要裹紧那床丝被,宣帝却又不甘的掀开了被子,将那床薄薄的丝被踢到脚下,一个侧身翻过来从身后搂住她,听说玉握在怀里久了,总会触手生温。
他忽然感到恐惧,倘若捂不暖她的心,又当如何?
放了她,还是放了他?若他办不到,是杀了她?还是将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念头一旦萌生,连他也无力掌控,像一粒落地便就生根发芽长得执拗而倔强种子,只是刹那,便填满了他心中的千沟万壑。
心,不再迷惘,可是爱,却又能够强求么?生命里的第一个对手,不是千钧万马,却是她,那样柔弱而倔强的女子,宣帝身为人君,第一次觉着在情感的这片空白里,他也有害怕的那一刻。
黎明前,清凉的夜空荡漾着水汽,玉枕纱厨沾着层细腻的潮意,便如同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明明亲密无间却又相去甚远,无比疏离……
少雨是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那一刻醒来的,如惯常一般,她欲赶在宣帝醒来之前洗漱梳妆,却没料到正想要坐起来却像一只被缚住了的蛹一般,牵动着每一处,回头一瞧,却是宣帝缠绕着她柔顺的长发,从身后紧紧搂住她,连一线挣脱的机会也给不她,她便也只能默然的依偎其中。
初升的朝阳落在她如瑛如玉的素颜上,那样明媚,可她却有淡淡的忧伤。耳畔传来宣帝沉郁的呼吸,国君便是在睡梦中仍以征掠的姿态想要占有她,这于她是幸,还是不幸?
若她先遇到的人是宣帝,她还会如此抗拒么?心底分明有一种声音,她并不厌恶他,一直以来的抗拒,只是为了忠贞于曾经的爱情。
她爱云阳是真,那么,对他呢?面对他的执着她能一如既往的抵挡下去么?还是会如水滴石穿一般,一点一点被浸润,到了某一刻,某一点,轰然坍塌。
不,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她不敢也不愿去深想……
就在少雨无比惘然的那一刻,宣帝醒了过来,四目相对,她想躲,却避不开,在他的眸子里,清楚看到,她眼中的软弱,与他此刻的隐忍,纠缠在一起。
“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宣帝如一个孩子般,憋屈里再也掩藏不住乞求。
少雨只觉心头一颤,百孔千疮里还不曾去了旧愁,便又凭添了新愁,不论她情愿与否,这个至高无尚的男人终是撞入了她的生命。
就让他得到,但永远不让他得手!
只是刹那,怀中的温软便潮水一般褪去,她已整衣肃襟,披着丝发下榻,低敛着眉目去趿鞋,并在盈盈抬首间,一脸婉转的去掺扶他:“恭请君上更衣。”
“唔”她脸上红得妖冶的艳色还不曾散去,可她媚得能溢出水滴来的眸子却一分一分的凉了,凉凉的,璇即又恢复了昔日的淡薄与沉静,她静的,令他恍觉适才那般忘情,像一个梦,像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前一场如繁花般盛开的春梦。
花落梦醒,令人不知身是客,更不知只是一晌贪欢。
“朕给你的是万千恩宠,你给朕的到底是何意?”待御驾离开香远亭前往栖梧宫,他终是忍不住在轿帘掀起的那一刻开口相询。
“万千恩宠?”闻言,她先是蹙了蹙眉心,见他紧盯着她只是不放,少雨忽然浅浅的笑了,像一朵莲花,不胜凉风那般,娇羞,更带着淡淡的凉薄,“若是久长是,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分明给了他期许,却也给了他不置可否。他在初初那缕又惊又喜之后,便陷了进去,被迷住了,像一个茫然而又不知措的青涩少年。
尽管,他依旧年轻,却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太阳越升越高,日头渐渐大了,在这八月的天里,亮白光线扎得人睁不开眼,直至宣帝的御驾消逝在太液池的尽头,少雨才站起身,一脸平静的往挂着半卷珠帘的香远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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