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望月,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脚,月光如银洗涤着远处高高的梧桐,幽茂的草丛上露珠儿圆润,萤火虫坠入了墙角背阴,水榭内渐渐寒气漫溢。
“福晋,夜深风重,仔细着凉,回屋早些歇息罢。”香秀拿了件衣裳走来说。
“我现时还不想睡,我要等王爷转来,你自去别管我,我要一人在这坐坐。”
“这如何使得,福晋不想歇息我便在这陪着你。”
“不须管我,我想一人呆着。”
“那福晋将这衣裳穿上罢。”香秀要替她加衣,她拽过衣裳道:“我自己穿,你去罢。”
香秀走后,小雨暗叹,虽说香秀也极好,可在她心里却无人能取代苏合,要是苏合还在该多好?
想起苦命惨死的苏合,她便觉人生如飘浮在水面的浮萍,充满了未知的变数,永远也不知下一刻会有着怎样的命运!谁能想到那日苏合笑吟吟的一转身,竟从此与她天人相隔了呢?
那么她这片浮萍往后会怎样?她会与城邺一直这么快乐的厮守一生么?想想太后第一次见她时待她多好,可后来却……焉知她与城邺还会不会再分离,抑或再相逢陌路?
她不觉又轻叹一声,一时竟似有千般无奈,万种凄惶涌上心头。
夜深人静,她凭靠栏杆,愁思满怀。突听水榭外树叶飒飒喧响,回头看时,一黑影倏忽从一颗树上跃下,没入花丛间。
毛骨悚然!
“谁?是谁在那?”按捺住心跳,小雨轻声喝道。
无人应答,唯见花枝摇曳,小雨静静凝视花丛,只觉说不出的诡谲妖治。
“我都瞧见你了,再不出来我可喊了!”几缕长发在风中漫舞,小雨心扑腾扑腾乱跳。
一个身影自花丛后缓缓立起,因逆了月光,看不清容貌,只隐约见得是一光头。原来却是个和尚,小雨暗松口气,只要不是鬼便没什么好怕。
“你是谁,为何鬼鬼崇崇躲在那?”小雨问。
他不语,却一纵身,轻飘飘落在水榭内,望着小雨默不作声。
“哪里来的野和尚?”小雨退后一步,略有些警戒地瞪着他道:“为何深夜潜入别人府中,你想做什么?”
听了小雨的话,他双眉微抖了抖,面上说不清是喜是悲。
“你到底是何人?”小雨看来看去,觉得这和尚不像有恶意,年龄看着四十开外,却生得极为斯文儒雅,和尚少有这般生得好模样的呢。
“你不是乌日娜。”他忽开口道。
小雨心下一惊,原来这和尚识得乌兰珠。她眼一转,扬起下巴道:“谁说我不是乌日娜?”
他竟笑了,继而道:“告诉我,你怎会代替她嫁在了王府?乌日娜今又在何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就是乌日娜。”
“你不叫乌日娜,你叫乌日罕。”
“乌日罕?”小雨懵了,“乌日娜?乌日罕?难道……”
“呵呵,你先告诉我乌日娜去了何处?你即代她嫁在此,想必定与她会过面,知道她现在的下落。”
小雨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似是看出了小雨的犹豫,他笑笑,说:“别怕,我不是坏人,但说无妨,我只是想知道她眼下过得好不好?”
“她很好,现在皇宫与二阿哥在一块。”小雨已从九阿哥嘴里得知乌兰珠被二阿哥接去了他宫里。
那和尚闻言神情微滞,但随即点点头道:“你俩能相遇,也是造化啊!看来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
“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谁啊?还有,我和乌日娜……”
他四下一扫,道:“今儿已晚,想知道你俩是什么关系,半月后等你到了蒙古去清松庙里找我。”
话完,他即纵身跃出了水榭。
“喂别走。”小雨话没落音他已没了影。
月光淡淡,花影轻移,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过雨荷花满院香。
早晨下过一场雨,午后阳光穿过飘浮的云彩落到平地,园里的花草象被水洗过,清新的露着小脸在微风中摇曳。雨后荷花分外娇艳,亭亭玉立池塘中,淡淡暗香弥漫。风软软吹过,水面上一片涟漪泛起,像是要皱起微波却又将微波抹去,红、黄、绿各色雨在荷叶上翩飞嬉戏。
小雨又来到水榭,这水榭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三面荷花四面柳,平台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设于水面之上,平台临水围绕低平的栏杆。午后阳光被隔在荷塘水榭外,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水榭内别是一番清凉人间。
她闭目深吸一口荷香,不由想起乌兰珠教过她的诗词: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正是如此。
可是昨夜那和尚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呢?
乌日娜、乌日罕,难道我与姐姐是一对亲姐妹不成?
这个问题昨儿夜里困扰了小雨一宿,她始终想不明白,她在中原土生土长大,乌兰珠却在蒙古长大,怎会是两姐妹呢?可若不是,两人又为何生得这般像?还有,那和尚也真真古怪,为何说让她半月后到了蒙古去找他?她没打算要去蒙古啊?他怎那么笃定她要去蒙古呢?
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人在此发什么呆?”小雨循声望去,见城邺踩着木桥翩翩走来。
她随口道:“我只是在想要怎生捉得这塘里的雨?”
“这有何难,待为夫与你捉来便是。”
他露齿一笑,足尖轻轻一点,斜身纵出,半空一个盘旋再长身跃起,动作之优美,身形之飘逸,几个起落,如雨点水般在荷叶上掠过,眼前一花,他已稳稳飘回水榭内,舒展一个温和的笑容,摊开手心每个指缝里却都夹着一只红色的雨。
“我要也学会你这身本领该多好!”小雨赞道。
“女子学这做么?待你给我生下几个男孩儿我教他们学也就是了。”
“你满嘴胡说的什么。”小雨羞羞低了头。
城邺正欲打趣她,忽有一小厮飞跑来报,说是蒙古来了人,正在前厅候着,请他速速前去。
城邺与小雨面面相觑,皆有些诧异。城邺只道蒙古会有何事,定与蒙古格格有关,但小雨并非真格格,还是不让她露面为好。但小雨脑中却比他想得更多,她机灵聪明,立时想起昨日和尚所说的莫名其妙话语。虽她一时未能摸着头脑,但他肯定说她会去蒙古,如今蒙古便派了人来,可真怪哉。
“你在这里等,我去见见便回。”城邺爱怜地摸了摸小雨头,叮嘱道。见小雨乖巧点头,方才放心离去。
但小雨岂可听话?她心中疑惑难消,可是一时也闲不住,待城邺一走,她便蹑手蹑脚向着前厅跟随而去了。
小雨悄悄从前厅的侧窗下踮脚探了个头,躲藏在几株花之后,但见屋子里有个身着蒙装之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而城邺正在低头端看一封书信。完全听不懂蒙语的她,只能心里干着急。
城邺正仔细看着蒙古大汗差人送来的信,忽闻窗外细微响动。他神色一凝,不着痕迹地侧目看去,一抹鹅黄的身影映入眼底。他会心暗自一笑,不动声色。
“大汗的意思是,想要格格回蒙古一趟?”城邺放下书信,用汉语说道。
“不错,大汗如今病危,想再见乌日娜格格一面,希望您马上启程带格格回蒙古。”蒙古信使听城邺说了汉语,亦入乡随俗用汉语答道。
“回蒙古?”城邺稍作沉吟,尔后道:“我看这样,我先安排你住下,我去同她商议一下,询问她的意见,稍后再回复可好?”
信使闻言,面露些许难色,“还望王爷能尽快答复,我还要尽早赶回蒙古,大汗还在等消息,怕是大汗的身体,撑不住多久了。”
“好,明日一早,我便告知确切消息。”
信使应下来,城邺命人将使节领去城中客栈。待使节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城邺端坐不动,沉声向外道:“进来吧,你还要偷看到何时?”
小雨知道瞒不过城邺,吐吐舌,缓缓踱了进来,在城邺面前站定。
城邺并不责备她,只是一把拉她入怀,宠溺地捏捏她俏鼻,“不是叫你好生等我回去?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听话?”
见城邺未生气,小雨一颗心才放下来。她在城邺怀中仰头,辩驳道:“可是,我想知道蒙古派人来为何事嘛。”
“这次你都听到了,可满意了?”
“我们真要去蒙古?”小雨面露难色,她根本不懂蒙古语,怕去见大汗会露了马脚,但她又想去蒙古找那和尚,将事情问个究竟,一时心里好像缠了千百个结,不知如何是好。
城邺眼下也没注意,他与小雨有着同样的担忧。若带乌兰珠去,将小雨留在二阿哥身边,有了上次太后的责打,他不放心,且二阿哥还不知会做出何事来。但带了小雨去蒙古,她毕竟不是真格格,应付王府不知情的人尚可,但到了那边还能否打诨过去?
“你可想去?我方才没应下来,也是还需要再想想。”
“若你去,我不想和你分开。”小雨玩耍着城邺腰间玉坠,“但我和姐姐毕竟不一样,我担心被揭穿。”
城邺轻她发丝,“我明白,我也不放心将你独自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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