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太长太长。
身体随着坎坷道路不停颠簸,她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梁宋辞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本就不怎么健康的脸色更加苍白。
想到死亡,他不禁眉头紧锁。
她在梦里,到底遇见了谁,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她嘴里念叨的连漠,是谁?
大婚当日,盖头底下,是幸福喜悦的面庞,跨过火盆拜过天地,被他牵着走向婚房,满是期待。
他们亲密、缠绵,分享彼此的呼吸,暖帐之下忘却日月颠覆。
他喜欢从后面抱着她,下巴抵在美妙的肩颈处,细细笑开,浓烈的呼吸布满脖颈,惹得她呵呵躲个不停。
他会在晴朗之时与她策马出京,于郊外放肆快意,挥散掉梅雨时候的忧愁与不快。
他会在生辰时为她准备惊喜,会在床第之间温润软语,也会在佳节时与她放明灯,看灯会……
如他所说,将军府上下,都待她极好,好到这仿若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是的,一场梦。
很快,冬日的雪蹁跹而至,为京都镀上一层银白,点点红梅傲立雪中,独孤天下。
因着悉心照料,江晚渐渐看清许多东西,定睛望见的第一个人,却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他着青色缎子长袍,发髻高高束起,以玉白簪子定之,面容俊美,却微微带着病态,墨黑色的眸子里盛满喜悦与忧愁。
江晚立刻否定,这不是连漠,就算没有见过他,但这些时日,已经在心里大致描绘过他的模样。
“瞎丫头,你看得见本公子了?”
盛玉瓒喜从心来,不敢相信地在她面前晃荡着五个手指头。
江晚失神地微微点头,心里依旧记挂着林连漠。
盛玉瓒很快看出她的心思,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至极,毫不顾忌拉着她的手就要带她离开。
“公子,我已经有夫君了,男女授受不……”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放任他带你走,放心,有我盛玉瓒在,没人能伤害你。”
他义愤填膺,她一脸迷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被拉着手腕,踉跄着跟在身后,身上氅衣已经掉落大半,凉风灌入领口,不由得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将将军府景色收于眼底,原来,连漠没有说谎,他真的在院子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墨兰。
“连漠。”
她欣喜不已,她爱的人,果然如她想象的那样,俊朗挺拔,散发着超然脱俗的冷峻气质。
林连漠的眼神逐渐移到手臂处,眸子瞬变,愤怒中大步走开,怒呵盛玉瓒:“放开她!”
忽地,剑鞘掉落地面,明晃晃的长剑将二人分离开来,白雪掉落,很快融为一滩水,顺着剑的纹路滑落。
盛玉瓒脸色阴郁:“让开。”
话音刚落,一袭黄袍之人甩着广袖走了进来,十几个身披盔甲之士将将军府围个水泄不通。
“今日,谁都不能带走这个造孽,盛玉瓒,盛家名声,你还顾不顾了?”
那一刻,江晚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逐渐变得冰凉。
她幼时听说过,中原的皇帝,穿的是最尊贵的黄袍,身上有龙纹,不怒自威。
这一刻,她与古代的江晚彻底分离,她像一朵花,像一阵风,像飘落的白雪,旁观着已经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的一幕。
大氅已经滑落,堆在江晚脚边,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是无助地看向自己的夫君。
她声音颤抖,哽咽着唤他的名字:“连漠。”
林连漠心头揪疼,毫不费力将病秧子盛玉瓒挥倒在地,缓缓走到她面前,顺着她的肩膀弯下腰去。
她感受到了,他那稀薄的呼吸,他在克制。
洁白的氅衣再次将她冰凉的身子包裹,林连漠抚摸她铁青的脸,忽地笑了。
“对不起,让你冻着了,以后不会了。”
皇帝冷哼着,非常恼怒自己最忠心的臣子所作所为。
“放肆,林连漠,朕可不是太后,受你蒙骗,你娶谁朕都答应,唯独这个敌国余孽,朕不允!”
御林军忽地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将三人围住,盛玉瓒摇摇晃晃起身,突觉喉间一甜,腥甜涌上心头。
“噗……”
江晚惊呼着,眼睁睁看着皇帝下旨将盛玉瓒带走,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居然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来去匆匆,生死也匆匆。
她是敌国将领之女,她的父亲,年轻时几近灭了整个中原。
皇室一夜之间被赶尽杀绝,幸躲过一劫的皇帝年幼时便四处颠簸流离,他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一定要将敌人千刀万剐。
林连漠成为他手里最锐利的刀剑,为他征战四方,七年前更是将敌国踏平,报了仇。
皇帝痛心疾首,年幼时留下的心疾再次发作,“朕真是太信任你了,连漠,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你明明知晓,知晓朕心里的恨,你……”
“臣有罪,可是陛下,晚晚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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