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今日官家有事,臣妾不知何时才得亲睹天颜。”
帝后二人联袂往皇后寝居的阁子里走去,朱琏轻描淡写的语气里难以掩饰这些天来的深宫幽怨。
“虏寇兵临城下,国家危在旦夕。诶,朕不是不想,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赵桓纯属有感而发,说完才意识到那点小心思太露骨了,赶紧打个哈哈转移话题:
“皇后近日在宫中有何消遣?”
“国势维艰,臣妾一介弱女子,又有何用?不过是抄经观书,消磨时光罢了。”
“哦?皇后在看什么书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步入寝阁外间。赵桓第一次到朱琏私居之处里来,但见香幕粉闱后面摆着一张矮靠背的玫瑰椅,前面是一张玉石桌案,桌面平铺着一沓澄心堂纸,上面笔迹未干,隐隐散逸着墨香,显然搁笔未久。
赵桓信手拿起朱琏誊抄用的线装古籍,但见书页上赫然竖列四个繁体大字:武经总要。
这是宋仁宗时期由曾公亮和丁度共同主持修撰的一部军事著作,诸如用兵选将,步骑训练,行军宿营等等,涉及到军事组织和制度的方方面面,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赵桓看罢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一一个美艳少妇,不攻针线女红,不相夫教子,却埋头研究起兵法韬略,这是什么胸襟气象?
他正暗自惊异,忽听朱孝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启奏官家,六尚局和内藏库乞请御前核账。”
“宣召入见吧。”
先办正事要紧,赵桓放下手里的《武经总要》,顺势在皇后专属的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时间不大,六尚局的内宰宋淑媛以及内藏库新任提辖官邵成章,两人各自怀抱着一大摞账册走了进来。
赵桓在攻读管理学硕士的时候,曾经实习过一家财务公司,整天做假账,搞得人头昏脑涨,由此养成了一见报表就恶心的怪毛病,当下赶忙摆手道:“尔等无需御前核账了,只将库存金银的实际数额呈报上来即可。”
宋淑媛和邵成章分别领着众多宫女、宦者忙活了大半宿,原来官家只要两个数据就可以了,这也太坑人了吧?
“库存金铤总计三十万二千一百四十七两五钱。”
“库存银锭总计八百七十九万五千四百二十九两三钱。”
什么?
赵桓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岔了,赶紧让他们二人大声重复了一遍,没错,只有这么多!天呐,实力雄厚到足以给朝廷国库提供借资的皇家内帑,现存硬通货居然连一个地方官府的年度财赋都比不了,说出去谁信啊。
“钱呢?朕的钱呢?”
赵桓情急之下顺手抄起那本《武经总要》,猛地拍到玉石桌面上,动静很大,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吓一哆嗦。
宋淑媛和邵成章二人见天子突然暴怒,慌忙屈膝跪了下去。
“官家莫急,气大伤身啊。”
朱琏冷眼旁观了片刻,忽然俯在赵桓耳边柔声说道:“据臣妾所知,上皇临走之时,曾命童贯提领了一船宝货运往江南……..”
“啊?又是那个老昏君造的孽?”
赵桓差点被她吐气若兰的香气熏晕,无名之火也随之骤然消歇,当下只是抬起眼皮确认了一下:“果有此事?”
朱琏莞尔一笑,扭头冲宋淑媛说道:“宋内宰,还不将上皇手札呈给官家御览?”
“罢了。”
赵桓真心不想看老昏君那个“天下一人”的花押,有人证有物证,还有整整一大船金银财宝,这事已经算得上铁证如山,没什么可说的了。
“官家,臣仆有一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直默不作声的内藏库提辖官邵成章,忽然开口说话了。
“但管讲来!”
“诺。”
邵成章随口答应一声,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室内几个人一一除了帝后之外,只有内宰宋淑媛和站在门口听喝的知阁门事朱孝庄,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后苑造作所,文思院销熔所,均与东京最大一间金银铺有贸易往来。据臣仆所知,这间金银铺的背后金主,即是童大王和他的得意门生梁方平。”
邵成章此前曾在梁方平的捉杀军里做过走马承受内臣,因暗中协助田师中,策反驻扎在封邱门以里的第二将和第三将有功,被赵桓破格提拔为主管后苑公事兼内藏库提辖官,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粗豪宦都还是个有心人,居然打探到如此隐秘的内幕。
“你的意思是,童贯和梁方平中饱私囊?”
“臣仆正是此意。”
“朱卿何在?”
赵桓正愁没地方筹钱,随即把在门外侍应的朱孝庄叫进来,当面吩咐道:“速去皇城司提领逻卒,查抄章大郎金银铺,所得赃物全部充作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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