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抬手往下按了按,待得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冲着萧三宝奴和王勍问道:“两位使节此番前来,不知意欲何为?”
萧三宝奴环抱双臂,高昂头颅,双目凝视着皇帝宝座上方的五彩藻井,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知道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装聋作哑。
王勍斜乜了搭档一眼,见他似乎没打算说话,只能由自己这个副使越俎代庖了。
“大金皇子郎君致书大宋皇帝阙下:昔我大圣皇帝与尔赵宋前帝缔盟于海上,誓约覆灭契丹,以裂其土,孰料功成之际,南朝背信弃义,招纳叛亡……”
王勍操起浓重的北方口音,像是背书似的播报着熟烂于心的外交辞令。
赵桓实在不想听侵略者找理由,突然粗暴地打断他道:“既是旧约,何以反复重提你家人马今已兵临我京师城下,究竟意欲何为?”
王勍被南朝皇帝当众撅个大跟头,接下来只好把舌头捋直了,老老实实说大白话:“俺家皇子郎君说了,除非南朝皇帝答应三个条件,否则数十万兵马在此久住,恐怕会坏了你家许多人民田地。”
“哦,哪三个条件?”
“其一须得筹措犒军费,我东西两军合计六十万士马,每人必要一铤金、两锭银方可……”
本朝金银并非市面流通货币,只用于官府之间走账,是以每锭或每铤金银少者五十两,多者高达上千两。
女真人张口就要六十万铤金,一百二十万锭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撑死!
听到如此离谱的条件,赵桓暂时没有发飙的冲动一一今日特意做了倒计时牌,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可能这么快就忘了。
“其二呢?”
“其二是两国以黄河为界……”
“也就是说,黄河以北,此后全是你家地土,是吗?”
“我家皇子郎君是这个意思……”
“嗯,朕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就是,南朝素喜失信于人,我家皇子郎君惟恐赵皇日后出尔反尔,是以请以越王和宰臣一员为质。”
王勍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五位宰执和四位亲王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大声议论纷纷,大殿里很快便热闹起来了。
“启奏官家,此乃金军呈奉我大宋的正式牒书。”
就在这时,梁师成不慌不忙地将金军统帅斡离不写给延兴皇帝的戳印信函递了过来一一方才官家和王勍对话的时候,他就已经从金军计议正使萧三宝奴手里将这份正式牒书取回来了,直到现在才呈上御览,可谓是用心良苦。
赵桓铁青着脸迅速浏览了一遍,手里捏着的那沓纸笺,一直在瑟瑟发抖。片刻之后,他突然长身而起,疾步下了高台陛阶,径直朝着立于大殿正中位置的四个人走去。
众人见延兴皇帝已经走在发飙的路上,全都赶紧闭上了嘴巴,大殿里一时竟然静得令人心怵发慌。
萧三宝奴直到这个时候才缓缓低下高昂的头颅,他望着紧紧卫扈在南朝皇帝左右,甲胄环佩哗啦作响,几乎已经武装到牙齿的金瓜武士,略显慌乱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一丝丝怯意。
“你们二位谁能告诉朕,”
赵桓走到王孝迪和李邺中间,悄声耳语道:“金人何以会指名道姓非要越王为质?”
他方才翻遍了斡离不的牒书,上面只写了以宰臣和亲王各一人为质,并没有特意指明非越王赵偲不可。
显而易见,这是有人要落井下石,借此机会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王孝迪和李邺登时肝颤心惊,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纸里终归包不住火,是以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膝盖一软顺势就跪了下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果然是他们!
赵桓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
身后的金瓜武士疾步上前,齐声应道:“诺!”
“外蕃使节蛮横无礼,肆意侮辱君上,身为馆伴正副使难辞其咎,立即拖出去重责三十梃杖,以正国纪朝纲!”
四名金瓜武士不由分说,便拖拉死狗一样,将王李二人弄到大殿外面,很快便传来两人鬼哭狼嚎的声响。
萧三宝奴和王勍目睹了南朝皇帝杀鸡儆猴的整个过程,早已失去了刚入殿时那股上国使节睥睨邻邦的傲慢劲儿。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面面相觑,就在这时,赵桓转身走到他们面前,扬起手那里那沓戳印公函,猛地拍到计议副使王勍脸上:“这是什么狗屁牒书?”
说完,随即用手一指计议正使萧三宝奴:“尔辈胆敢如此猖獗,朕不惮于毁书斩使,倾国一战!”
王勍一下子被打懵了,他正头晕目眩傻楞楞地杵在那儿,旁边的萧三宝奴突然呯地一声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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