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父亲亲口承认的那一刻,王婉的心还是像被一双利爪攫住般抽痛了一下。
前世她嫁与萧承衍,虽然是萧承衍自己执意求娶,但她宁死不从,在家里又哭又闹。那日母亲也在她房间抱着哭了好一会,终于决心去找父亲再商量商量,前脚刚刚出门,后脚王婉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睁开眼,她已经躺在皇宫的龙床上了。
那日替她梳妆的只有弄玉一人,母亲离开时也是弄玉留在房间里服侍。王婉本想找弄玉来问个清楚,谁知自从自己进了宫,弄玉就消失了。
大婚第三日,她与萧承衍一同回门,这才有机会找到双成问问究竟。双成哭哭啼啼地伏在她膝前,别的都不答,只小声说,弄玉没了。
王婉当时就慌了神。还以为是萧承衍为了强掳自己进宫而杀害弄玉,好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得知此事后,当天夜里就突发梦魇,惊谵呓语不断。王氏一家连夜被召进宫,孟氏看着女儿受罪的模样不停地抹着眼泪。
双成也担心不已,在一旁喂药拭汗。她虽然只是王婉的侍女,但也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在。王婉人又温和,从不曾苛责下人,有什么好吃的还要和她分食,便是比那亲姐妹还要亲上几分。双成抹着泪跪拜新帝,说什么也要坚持留下来照顾王婉。萧承衍点头同意了。
今日仔细想来,自己被打晕送进宫这事有太多疑点。如果是萧承衍指使的,为什么王家上下无人发现也无人反抗了?府上没了一个侍女也毫无动静?为什么萧承衍还会同意双成进宫?为什么后来父亲被外人骂的那样难听也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再想想今日,自己刚下达杀人的指令,父亲就得到了消息。
全部疑惑只有一个答案才能解释的通——弄玉是父亲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被打晕,顺利地送进皇宫,而王府也无人警觉,父亲对于骂名也不辩解。
后来双成说弄玉没了,想必也是父亲杀人灭口了。
为了王氏一族的延续,一向正直仁义的父亲竟双手染血,大义灭亲,连亲生女儿都能送进宫舍身饲虎。
王婉看着父亲,发出一声讥笑。
“为了王氏一族,父亲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她尖声质问,虽然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哭,不值得,但面对一向敬爱的父亲时,眼里还是盛满了泪水。
王策看着女儿的反常,心中既有不解也有难堪,于是侧过头去不再看她。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沉吟道:“为父也是为了你好,弄玉只是看着点你,不会伤害你的。”
王婉笑着连连点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到父亲的案上,晕开一团团的水迹,“是,弄玉不会伤害我,伤害我的只会是我最亲近的人!”
闻言王策瞪大了眼睛,侧首看了眼王婉,她眼中噙满了泪,小脸上满是泪痕。王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掏出帕子来想为女儿擦拭。
帕子伸到脸颊边,却被王婉躲开了。
王婉吸了吸鼻子,自己用衣袖狠狠地擦掉眼泪,脸颊顿时磨出两道红印。
“你这又是和父亲怄的什么气?父亲何时伤害过你?”王策心中隐怒,声音不自觉的大了几分。
王婉看着父亲仍然一脸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底的那丝柔软慢慢退去。她红着眼,强忍住眼泪,克制抽噎,随后说道:“今日我来,是要和父亲谈合作的。”
王策拾起案上的公文,不再抬眼看她。一向乖巧的女儿下令杀人就算了,现在还跑到他跟前使小性子,这可惯不得。
“父亲不看我,听着便是了。”王婉也赌气移过头,看着窗外的石榴花缓缓说道:“父亲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王氏延续,只是大厦将倾,这样一味的隐忍退让并不能改变王氏的处境。女儿现在有办法能重振王家,只是……”
王策抬头瞟了一眼王婉,见她神色坚定不似气话,只猜想王婉杀人应该是想要借此邀功,王策这才又缓缓说道:“现在杨崔相争,皇权架空,不是你出风头的时候,王家还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若是时机不来呢?”王婉厉声打断父亲,“若是父亲终其一生也等不来时机呢?王氏一族岂不是要自此终结,那父亲,便是这王氏千古罪人!”
王策再度放下公文,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疾言厉色的女儿。温香软玉的娇娇女有朝一日也敢坐在自己面前谈合作,王策心里有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你想怎么做?”王策沉吟。
“女儿有幸窥得几分天机,对这未来局势也算有些许把握。”王婉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待时机不如自己创造时机,父亲筹谋多年,现在不动,更待何时呢?”
“托梦通灵都是虚谈,怪力乱神更是妄言,你怎能得知未来?”王策面带嘲讽,说话毫不留情。
“父亲爱信不信。”王婉抚了抚额头,抬肘斜倚在案旁,先前的娇气脆弱全都不见,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王策不由得犹豫了三分,如今局势不稳,外戚干政,皇室对旧的氏族打压愈甚,他王谢两家更是首当其冲。便是他能等得,王家也不见得还能撑的下去。
“你想要什么?”
“我要王氏绝对的信任和全力的支持。”王婉一字一顿,好似每个字说出口都重如千钧。
王策眉头微蹙:“就这些?”
“父亲以为做到这些很容易吗?”王婉抬头,狭长的眼眸里含着精光,嘴角勾着笑看向王策,笑里充满了讽刺。
王策再次移过头去,这妮子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了,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后日端午,盛京必有暴雨。京郊宁安庙被雷劈中,庙里右侧第二根柱子都得炸开。”王婉边说边起身,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策,眼里没有丝毫温度,“若是女儿所言非虚,还望父亲早日定夺。”
王策坐在席上,看着王婉离去的背影深思。不过是去弹了一场琴,怎么王婉回来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他唤了门外的小厮嘱咐一番,暂时将这件事搁置脑后。
回去的路上,突然有小厮跑过来,递给王婉一封请帖。是谢妶下的,邀请她后日端午一同去京外郊游。
王婉合上请帖。她毫不意外,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分毫不差。这是老天借她的慧眼洞察先机,若是不用岂不辜负?
“应了,你去回话,就说我还替她准备了礼物,请他家小姐当日务必先屈尊到我王府一趟,我好亲手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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